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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疆
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3-14

竹楼檐角的风铃在夜雨中叮咚作响,白砚贴着潮湿的青石墙根潜行。十八年来他第一次踏入母亲故土,却不想九黎寨的吊脚楼竟比父亲描述的还要阴森可怖。


暗红灯笼在雨幕中摇晃,照见檐下悬挂的牛头骨。白砚忽然顿住脚步——那空洞的眼窝里竟爬出密密麻麻的赤色蜈蚣,细足划破雨珠,朝他面门扑来。


"青蚨引路,百蛊退避!"他咬破指尖凌空画符,这是母亲留在他襁褓中的半卷《巫医札记》记载的秘术。血珠凝成青鸟形状,将蜈蚣群冲散成点点磷火。但符咒触及灯笼的瞬间,整条街巷的牛头骨同时发出凄厉啸叫。


白砚转身欲逃,后颈却撞上一片冰凉。银饰叮当,绣着蛊纹的靛蓝裙裾扫过青苔。戴着银面具的苗女手持弯刀抵住他咽喉:"汉人小子,也敢擅闯神木林?"


"我娘是九黎圣女。"他仰头露出颈间银锁,锁芯嵌着的血玉在雨夜里泛着幽光。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信物,说当年母亲被族人抓回苗疆时,襁褓中的婴孩啼哭震落了祭坛上的蚩尤佩玉。


弯刀骤然撤回。苗女揭开面具,左眼下方蜿蜒着蜈蚣状刺青:"果然是你。"她指尖轻弹,三只金蝉蛊从袖中飞出,衔住白砚的衣角往密林深处拖拽,"今夜血月当空,寨主要用圣女血脉唤醒蛊王,再晚就来不及了。"


蛊王墓入口的石碑上爬满藤壶状活物,每只壶口都吞吐着青紫毒雾。阿萝——这是苗女的名字——割破手腕将血滴在藤壶上:"蚩尤后裔的血能暂时压制守墓蛊,但半柱香后......"


话音未落,整座山体突然震颤。碑文缝隙渗出黑血,在月光下凝结成九个狰狞的鬼面。白砚怀中银锁发出共鸣般的嗡鸣,他猛然想起札记中的警告:九黎血咒现,蛊王睁眼时。


墓道深处传来铁链崩裂的声响,伴随着非人的嘶吼。阿萝突然将弯刀刺入自己胸口,喷涌的鲜血竟化作万千火蝶:"快走!寨主在我体内种了噬心蛊......"她最后的眼神定格在甬道尽头那具青铜棺椁上,棺盖正在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开。


白砚踉跄着扑到棺前,却在看清棺中人的瞬间如坠冰窟。被九根透骨钉贯穿四肢的妇人缓缓抬头,白发间缠绕的银铃与记忆中母亲哄他入睡时的叮咚声重叠。但更可怕的是她身后那团正在凝聚的黑雾——八足四翼的蛊王虚影已经显现出獠牙。


"砚儿......"妇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用你爹教的太素九针......刺我膻中穴......"她脖颈突然不自然地扭曲,黑雾顺着透骨钉疯狂涌入体内,"不!祂在控制我的......"


白砚的银针在指尖颤抖。父亲穷尽一生研究的太素针法能医百病,却从未教过他如何用银针刺杀至亲。棺椁开始浮现血色咒文,母亲的瞳孔逐渐被漆黑浸染,嘴角却扯出诡异的笑:"乖孩子,让娘尝尝巫医血脉的味道......"


千钧一发之际,阿萝的弯刀突然从后方破空而来,刀柄镶嵌的血玉与白砚颈间银锁同时炸裂。漫天红光中,他看见母亲被黑雾缠绕的心脏位置,隐约闪烁着九星连珠的银针痕迹——正是太素九针的起手式。


"娘在用自己的身体封印蛊王!"白砚福至心灵,九枚银针裹挟着血玉碎片刺入母亲周身大穴。当最后一针落在神阙穴时,蛊王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整座墓室开始崩塌。


......


晨光穿透神木林的刹那,白砚背着昏迷的母亲走出蛊王墓。阿萝的弯刀静静躺在废墟之上,刀身映出他此刻的模样:左眼不知何时生出了与母亲一样的银色蛊纹。林间传来悠远的长啸,像是上古战魂的叹息,又像新的蛊王在血脉中苏醒。

竹篾编织的渡船在雾江上起伏,白砚将母亲安置在船篷内。昏迷的老妇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甲深陷皮肉:"十二......峒......"沙哑的吐息化作黑雾,竟在船板上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。


江面毫无征兆地沸腾,数以万计的银鱼跃出水面。每条鱼腹都嵌着蛊虫,在月光下拼接成巨大的星图——正是血玉碎裂时浮现在白砚脑海中的图案。船尾传来金铁相击之声,七个戴着青铜傩面的摆渡人踏浪而来,腰间竹筒里传出活蛊啃噬的响动。


"十二峒接引使,恭迎巫医圣子。"为首之人掀开傩面,露出与阿萝一模一样的蜈蚣刺青。他指尖轻点,白砚颈间尚未愈合的伤口突然钻出银色蛊虫,在空中勾画出残缺的星图,"原来最后一块血玉藏在紫禁城。"


母亲在此刻惊醒,枯瘦的手掌按在船夫咽喉:"你们把阿萝炼成了生傀?"她扯开对方衣襟,心口处赫然钉着三根透骨钉——与蛊王墓里封印她的手法如出一辙。白砚突然意识到,这些摆渡人关节处的银饰,正是父亲医箱里珍藏的御医院制式银针。


江雾深处传来号角声,九黎寨的追兵驾着蜈蚣状楼船破浪而至。船头站着本该灰飞烟灭的寨主,他左半身已化作白骨,右眼窝里盘踞着蛊王虚影:"交出圣子,可保十二峒百年太平!"


十二峒使者突然集体割喉,喷溅的鲜血在渡船四周结成血色蛛网。白砚怀中的半卷《巫医札记》无风自动,泛黄纸页间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画像——画像中人竟穿着飞鱼服,手中银针末端刻着皇室徽记。


"原来如此......"母亲凄然大笑,拔出船夫心口的透骨钉刺入自己天灵穴。黑血顺着银钉纹路流淌,在船板上汇成中原疆域图:"砚儿看好了,这才是太素九针真正的用法!"

雾江水面突然竖起血色蛛网,九黎寨主的蜈蚣楼船撞上丝线的刹那,数以万计的食尸蛊从网眼喷涌而出。这些蛊虫竟在啃噬同类血肉后蜕变成金翅蜉蝣,鳞粉洒落处,江水翻涌起青铜色的怨气。


"这才是真正的血祭!"寨主白骨化的左手插入自己胸腔,扯出跳动的心脏掷向蛛网。十二峒使者的尸体突然抽搐,他们心口的透骨钉化作流光,在蛛网上拼出完整的星图。


白砚感觉左眼蛊纹灼如烙铁,恍惚间看见母亲正在用透骨钉雕刻自己的血肉。那些蜿蜒的血痕与星图重叠,竟在船板上投射出紫禁城奉天殿的轮廓。他忽然明白父亲画像中飞鱼服的含义——二十年前失踪的锦衣卫指挥使,竟是被苗疆秘术改造的巫医。


"砚儿,看银钉走势!"母亲厉喝一声,手中透骨钉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百会穴。黑血喷溅在星图上的瞬间,整条渡船发出龙骨断裂的呻吟。白砚本能地甩出银针,九道寒光精准刺入母亲周身要穴——正是太素九针的逆脉手法。


江水突然倒灌,血色蛛网裹挟着金翅蜉蝣沉入深渊。九黎寨主发出不甘的咆哮,他的白骨身躯被星图迸发的青光笼罩,眨眼间风化成一捧血沙。白砚扑到母亲身边时,发现她的天灵盖正在渗出银色的蛊虫。


"记住,真正的蛊王在你......"老妇人的遗言被江风吹散,身体碎成漫天星辉。白砚徒劳地抓握那些光点,却在掌心看到三个血字:观星殿。


渡船残骸撞上礁石时,十二峒使者破碎的傩面突然悬浮半空。七张青铜面具组成北斗七星阵,将白砚笼罩在幽蓝光芒中。他颈间尚未愈合的蛊纹突然裂开,银色蛊虫衔着半块血玉破体而出。


"恭迎圣子归位。"面具后方传来阿萝的声音,却带着诡异的叠音。白砚的银针还未出手,就看到面具表面浮现出骇人景象——父亲被铁链悬在巨大的青铜丹炉中,炉火里翻腾的正是九黎寨主的白骨碎片。


江风送来腐朽的铜铃声,白砚左眼的蛊纹突然蔓延至太阳穴。他看见雾中浮现出两重交叠的苗疆:一层是毒瘴弥漫的十万大山,另一层竟是飞檐斗拱的紫禁城。锦衣卫与蛊师在虚空中厮杀,绣春刀斩落的头颅落地便化作毒蟾。


"原来血玉是钥匙。"他握紧母亲遗留的透骨钉,任由蛊虫啃噬指尖血肉。当鲜血滴在面具组成的北斗七星阵中心时,时空仿佛琉璃般碎裂。再睁眼时,已站在长满尸苔的汉白玉台阶上,抬头可见"观星殿"匾额渗出黑血。


殿内传来锁链震动声,白砚颈间蛊纹突然刺痛。他看见十八根镇龙钉将父亲钉在浑天仪上,每根钉尾都缠绕着产卵的母蛊。更可怕的是父亲鼓胀的腹部——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游走,形成八足四翼的轮廓。


"你终于来了。"父亲腹腔发出寨主的声音,浑浊的眼里爬出金翅蜉蝣,"当年锦衣卫送来《巫医札记》,不就是为了培育能跨越阴阳的蛊王?"


浑天仪突然疯狂旋转,星图投射在殿顶化作血色漩涡。白砚的银针在掌心颤动,他终于看懂《巫医札记》最后一页的警示——太素九针第七式"逆乾坤",需以施术者心尖血为引,而这滴血正在他左眼蛊纹深处沸腾。

观星殿藻井上的二十八星宿开始滴落血珠。白砚看着父亲腹部游走的蛊王轮廓,忽然记起五岁那年蹲在药庐看父亲炮制蛊虫。那时父亲总说:"医者银针既能挑出腐肉,亦能刺破命运。"


浑天仪转动带起的罡风割裂衣袖,白砚反手将九枚银针刺入自己左臂。当血珠顺着蛊纹流到指尖时,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——紫禁城镜像里的锦衣卫正在被蛊虫寄生,他们的飞鱼服下钻出蜈蚣步足。


"当年你娘剖开我的胸膛,把蛊王幼虫缝进心脏。"父亲的声音混杂着金属摩擦的杂音,十八根镇龙钉随着他的话语共振,"现在轮到你了,我完美的容器。"


白砚突然暴起,染血的银针在琉璃地砖上划出北斗轨迹。当第七道血痕贯穿北极星位时,殿顶血珠骤然凝固成冰棱。父亲腹部的蛊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,浑天仪表面浮现出十万大山与紫禁城重叠的星图。


"太素九针第八式,定风波!"银针裹挟着血冰刺入父亲膻中穴。白砚左眼蛊纹突然爆裂,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苗疆十二峒的图腾。他看见阿萝的残魂从血雾中浮现,手持弯刀斩向镇龙钉上的母蛊。


镜像在此刻破碎。紫禁城丹陛下的尸骸突然睁眼,而苗疆神木林的古树全部开出血肉之花。白砚感到有八根无形的丝线穿透脊椎,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浑天仪。父亲破碎的胸腔里,蛊王幼虫正顺着丝线钻入他的丹田。


"你以为自己在救人?"寨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十八根镇龙钉腾空化作蛟龙,"从你继承巫医血脉开始,就是蛊王最好的温床!"


白砚突然笑了。他折断插在发间的银簪,露出藏在里面的半截血玉——这是母亲临终前用透骨钉刺入他颅骨的馈赠。当血玉碎片与浑天仪上的星图重合时,整个观星殿开始回溯时光。


当白砚抓住蛊王幼虫的瞬间,整座观星殿变成了巨大的蛊瓮。琉璃穹顶映照出匪夷所思的景象:苗疆祭司与明朝钦天监官员正在镜像两端同步绘制星图,他们脖颈都生着相同的银色蛊纹。


"原来我们都是蛊。"白砚捏碎幼虫,任由污血腐蚀手掌。当最后一块血玉融入浑天仪时,十万大山的瘴气与紫禁城的晨曦突然调转——被蛊虫寄生的锦衣卫在苗疆重生为巫医,而九黎寨主在白骨堆里睁开皇室特有的重瞳。


阿萝的残魂在此刻消散,化作漫天银蝶修补时空裂隙。白砚跪在空荡的观星殿中,发现自己的左眼能看到所有人体内的蛊虫脉络,包括正在龙椅上咳血的年轻皇帝——他心脏位置盘踞的,正是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初代蛊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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