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烛在青铜鹤灯里爆出最后一粒火星，李昀握紧手中墨矩尺。镜灵消散前渡入他眉心的灼热真气，此刻正在奇经八脉中游走，竟与师门传承的《天工煅骨诀》产生共鸣。

"原来师父教的打铁呼吸法，是先天罡气的筑基功夫。"李昀并指划过镜面裂痕，指尖涌出赤红真气，在虚空中勾勒出半幅炎龙图。瓦当上的晨露突然倒悬而起，化作三十六枚冰针射向他的后心。

玄真子的狂笑从街角药铺传来："黄口小儿也敢窥探先天境！"老道胸口的饕餮刺青已然蔓延到脖颈，左手掐子午诀，右手铜钱剑引动九宫煞气，所过之处青石板尽成齑粉。

李昀旋身踢翻铸剑用的寒泉桶，掌心镜面映出来袭轨迹。水幕升腾间，他看见师父当年锻造唐刀的身影——老人抡锤的弧线暗合四象变化，铁砧震颤的频率竟与自身心跳重叠。

"坎位，七寸三分！"

镜中传来清叱。李昀福至心灵，并指如剑点向水幕某处。玄真子的铜钱剑仿佛撞上无形熔炉，七十二枚厌胜钱瞬间熔成铜汁。老道踉跄后退，袖中甩出七枚刻满咒文的棺材钉。

"让你见识太虚观真正的镇派绝学！"玄真子咬破食指在眉心画出血符，"七星钉魂！"

棺材钉化作北斗阵型破空而来，每枚钉子后都拖曳着冤魂黑气。李昀怀中古镜突然发烫，镜背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亮起青光。他下意识踏出禹步，身形在方寸之地连闪七次，每次残影都被镜光镀上龙鳞纹。

"亢龙有悔！"李昀长啸一声，七道残影合而为一。挥出的拳头带着龙吟，竟将七枚棺材钉原路震回。玄真子慌忙扯过道袍抵挡，钉尖穿透布料时带起七道血箭。

老道撞塌半堵砖墙，胸前的饕餮刺青突然睁开第三只眼："好！好！且看我这招'饕餮吞天'！"他撕开道袍露出精瘦胸膛，那凶兽纹身竟从皮肤上凸起，化作黑雾凝成的实体。

李昀顿觉周身真气凝滞，仿佛被无数无形利齿啃噬。危急时刻，镜中传来铮铮琴音，他恍惚看见昆仑绝顶上，有白衣仙人以冰弦弹奏《洗髓经》。体内即将溃散的真气突然按特定频率震荡，耳后风池穴迸发清光。

"这是...醍醐灌顶？"李昀福至心灵，双掌在胸前结出宝瓶印。玄真子惊骇地发现，自己吞噬的真气正在对方经脉中重铸——每处要穴都似打铁铺里的风箱，将浊气锻成更精纯的先天罡气。

黑雾饕餮突然发出哀鸣，玄真子七窍开始渗血。他发狠咬断半截舌头，喷出血雾施展血遁之术。李昀正要追击，却见镜中浮现长安城舆图，西南角永阳坊的位置亮起妖异的紫光。

三更时分，李昀伏在永阳坊钟楼飞檐上。怀中古镜微微发烫，镜面映出地下十丈处的密室——玄真子正在往五具青铜棺椁上缠绕浸过尸油的锁链。每具棺材表面都刻着不同门派的徽记，其中赫然有岭南霹雳堂的火云纹。

"原来近年江湖高手接连暴毙，竟是这妖道所为。"李昀摸出五枚透骨钉，想起师父曾说唐门暗器需配合"千机引"心法。他闭目调息，耳中忽然响起镜中仙子的吟诵："万物有隙，天工补之..."

透骨钉脱手时，裹挟的真气在空中分出二十五道虚影。玄真子挥动槐木剑格挡，却不防真正的杀招是钉尖在青铜棺上擦出的火星。五具棺材同时炸裂，被困其中的五道元神化作青烟没入古镜。

"小贼坏我大事！"玄真子目眦欲裂，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酆都鬼门符。地面渗出腥臭血水，七十二具腐尸破土而出，摆出地煞噬魂阵。

李昀跃入阵眼，古镜悬在头顶洒下清辉。他拔出背后用布条缠裹的断剑，剑身映出镜中流转的星河。当第一具腐尸扑来时，断剑突然发出凤鸣般的颤音——这正是用修复昆仑镜的边角料重铸的"映星剑"。

"朱雀振翅！"剑尖挑起的火光中，隐约可见师父演示打铁时的抡锤轨迹。腐尸在离火剑气中化为灰烬，李昀的剑势却愈发凝重，每一式都带着千钧锻打之力。

玄真子趁机跃上法坛，将饕餮刺青对准残月："请幽冥..."咒语戛然而止。他低头看见心口透出一截剑尖，上面流转的正是昆仑镜的星辉。

"你可知工匠铸剑最后一道工序？"李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玄真子惊恐地发现，自己竟被困在镜面倒影之中，每个动作都延迟三息。

"开刃需用仇敌血。"映星剑贯穿老道膻中穴的瞬间，五道被囚的元神破体而出。古镜迸发的光芒里，李昀看见镜灵正在昆仑山巅抚琴，琴弦竟是流动的水银。

晨光微曦时，李昀在废墟中找到半卷《鲁工秘录》。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一朵干枯的昆仑雪莲，扉页留着师父工整的小楷："以匠魂为火，锻武道真罡。"

远处传来净街鼓声，少年工匠背起剑匣走向城门。怀中的昆仑镜又多了一道裂纹，却映得天边朝霞格外绚烂。朱雀大街上，某个佩刀武侯突然按住狂跳的刀柄——那一闪而过的剑气，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消失的天下第一铸剑师。

渭水河面的薄雾被剑气撕开时，李昀正用映星剑挑着酒葫芦赶路。岸边垂柳突然无风自动，十八枚透骨钉穿透晨雾，钉尖泛着的幽蓝显示淬了苗疆蛊毒。

"叮——"

酒葫芦炸成碎片，其中迸发的却不是酒液，而是李昀用离火真气凝练的赤红铁砂。偷袭者从芦苇丛跃出，腰间五毒教的银铃却缠着霹雳堂的火药引线。

"唐门的小子掺和五毒教生意了？"李昀剑脊拍散铁砂，火星在雾中织成八卦阵图。来人扯下面巾，露出半张被烧毁的脸——正是三年前被逐出唐门的"千手阎罗"唐七。

"玄真子那老杂毛的《饕餮吞天诀》残卷，在你手里吧？"唐七袖中滑出暴雨梨花匣，"交出功法，留你全尸。"

李昀忽然嗅到铸铁特有的焦糊味。映星剑毫无征兆地刺向右侧虚空，剑尖与突然出现的缅铁软剑相撞，迸发的火星照亮第三个偷袭者——岭南温家的"无影剑"温不言。

"加上温某的《冰蚕劲》，够换半部残卷么？"温不言的剑锋凝出霜花，渭水河面开始结冰。李昀足尖轻点浮冰，怀中昆仑镜突然映出河底寒光——第四人竟是从黄河帮叛逃的"分水夜叉"曹蛟！

四道杀机封死所有退路，李昀却想起昨夜在破庙参悟的《鲁工秘录》。书页间夹着的青铜残片与昆仑镜相触时，曾显出一段模糊画面：龙渊剑冢深处，有具胸口插着半截镜柄的尸骸。

"铸剑需借天地势。"李昀忽然收剑入鞘，双手结出师父教过的打铁手印。渭水突然沸腾，河底沉睡百年的沉船残骸破水而出，带着水锈的龙骨正合二十八宿方位。

唐七的暴雨梨花钉被朽木船舷尽数吞没，温不言的冰蚕劲撞上锈蚀铁锚反而冻住自己右臂。曹蛟的分水刺刚触及李昀衣角，少年工匠袖中突然弹出一段炽热铁链——正是用饕餮吞天内力重铸的囚龙索！

"砰！"

昆仑镜从李昀怀中跃出悬于半空，镜光照见曹蛟后颈的饕餮刺青。温不言见状脸色大变，冰蚕剑竟调转方向刺入唐七后心："对不住，温某真正要的是《天工煅骨诀》！"

混战中，李昀借镜光看见四人经脉中流转的同源真气——分明都练过残缺的饕餮吞天诀。他并指抹过映星剑，剑身腾起的不是火光而是青铜色的罡气，正是将天工煅骨诀练至第七重的标志。

"四象归位！"剑锋划出的弧线牵引河水凝成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四相。水兽扑杀间，唐七的傀儡丝、温不言的冰蚕、曹蛟的水刺竟不受控地绞作一团。

河面恢复平静时，李昀看着水中倒影怔住——自己眉心不知何时多了道青铜纹印。昆仑镜传来镜灵久违的声音："去龙渊剑冢，你的煅骨诀缺了最后三锤。"

**第八折·剑魄泣血**

终南山腹地的雷声与别处不同。李昀跟着镜光指引来到剑冢入口时，才发现所谓雷声竟是万剑共鸣。峭壁上插着的古剑随他的脚步渐次亮起，仿佛沉睡的巨龙在舒展鳞片。

"咚——"

映星剑突然脱手插入地面，剑身浮现的血纹与山壁某处产生共鸣。李昀以掌抚地，惊觉整个剑冢竟是柄长埋地下的巨型青铜剑。掌心传来的震动，带着某种古老心跳的节奏。

山壁轰然洞开，剑气凝成的白虎扑面而来。李昀本能地使出四象锻打法中的"白虎衔尸"，却发现袭来的剑气在模仿自己招式。七次交锋后，他虎口崩裂，终于发现剑气源头是岩缝中半截断裂的青铜镜框。

"原来昆仑镜最后一块碎片在此..."李昀将怀中古镜按向镜框，缺口吻合的瞬间，整个剑冢万剑齐鸣。地面裂开深渊，托起九具悬空青铜棺，每具棺材都锁着碗口粗的陨铁链。

镜灵虚影从镜中走出，水银琴弦在她指间颤动："当年九大铸剑师以身殉剑，才将域外天魔镇压于此。"她轻触最近那具铜棺，棺盖浮现出与李昀师父一模一样的容颜，"你师父本是守棺人第十代传人。"

李昀抚过棺面雷纹，突然明白师父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对着剑炉发呆。棺中飞出一枚青铜扳指自动套上他拇指，陨铁链应声崩断，九具铜棺开始缓缓下沉。

"且慢！"紫色剑光劈开穹顶，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剑客踏棺而来。为首者剑指镜灵："天机阁寻了三百年的昆仑镜，岂容小辈染指？"

李昀认出这是江湖传闻中"一阁二观三世家"的天机阁七星剑卫，却不知他们如何寻到此处。镜灵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他体内："用四象锻打法第九式！"

七星剑阵亮起的瞬间，李昀感觉浑身骨骼发出锻打声。映星剑自动飞入手中，剑尖竟牵引着九具铜棺里的剑气。当第一柄青铜古剑破棺而出时，他终于悟透《鲁工秘录》末尾缺失的那页——所谓锻骨，锻的原来是天下兵刃之魂！

"百兵朝宗！"李昀挥出的不再是剑招，而是千万道兵魂的嘶吼。七星剑卫的佩剑纷纷脱手，在空中凝成剑龙俯冲而下。天机阁众人吐血坠入深渊时，九具铜棺彻底沉入地火。

镜灵的声音渐渐微弱："真正的天魔...是人心..."李昀跪在滚烫的岩石上，看着掌心的昆仑镜彻底碎裂。无数星光从镜中涌出，没入剑冢万剑之中。

三个月后，长安城多了个背剑匣的游方匠人。有人见他用半截断剑修好屠户的剁骨刀，刀刃竟泛出星纹；更夫发誓曾见他在朱雀大街弹指间修复武侯裂开的横刀。只有打烊后的铁匠铺里，李昀对着炉火中跳动的星光轻叹："师父，原来修补人间才是最后的锻打。"

炉膛深处，半面青铜镜正在地火中缓缓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