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录
加入书架
手镯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3-23
一、盗匪分赃
暴雨砸在镇北将军庙的瓦檐上,像千军万马踏着碎玉奔来。张铁头望着供桌上跳动的火把,青铜香炉里插着三支断箭——这是他们七日前屠尽商队时缴获的战利品,此刻却成了分赃的信香。
"都看清楚了?"他扯开油布包裹,九转玲珑镯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红。镯身缠绕着九条金鳞蟒,蟒眼嵌着西域血晶,最诡谲的是内圈镂刻的纹路,像某种古老符咒,又像密密麻麻的牙印。
刀疤强的喉结动了动,沾着泥的指节敲在供桌上:"大哥,这玩意真值五千两?"
"前朝贵妃陪葬的东西。"红娘子忽然开口。这女人总裹着猩红斗篷,此刻蜷在神像底座,活像条蜕皮的赤练蛇,"你们没见那些护卫?右衽绣银线,是皇陵守墓人的装扮。"
破庙里响起粗重的呼吸声。张铁头注意到老烟枪的独眼在发亮,瘸腿阿四不自觉地摩挲着铁钩,连缩在角落的书生都直起了腰。火把噼啪炸开一朵灯花,映得众人脸上阴影乱窜。
"按规矩,抽生死签。"张铁头从箭囊拔出七支箭,咔嚓折断六支,"抽到长签的带镯子走,短签的......"他没说下去,庙外惊雷炸响,供桌上的血晶突然泛起幽光。
红娘子轻笑一声,猩红指甲划过断箭:"大哥倒是念旧,还记着当年劫漕粮的规矩。"她说的轻巧,可张铁头看见她袖口银光微闪——那柄淬毒的柳叶刀随时会割开谁的喉咙。
瘸腿阿四突然怪叫起来。众人转头看去,只见香炉里的断箭竟渗出黑血,顺着饕餮纹路爬满铜锈。老烟枪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:"血咒......这是血咒......"
"装神弄鬼!"刀疤强啐了口唾沫,伸手就要抓签。就在他指尖触到箭杆的刹那,九条金鳞蟒突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,血晶蟒眼齐刷刷转向他。破庙里刮起阴风,火把忽明忽暗间,刀疤强的脸突然裂成碎片——不,是他左颊那道旧疤在渗血,蜿蜒的血线正顺着脖颈爬向心口。
"强子!"张铁头抄起钢刀,却见刀疤强浑身痉挛,眼珠凸得像要爆出来。更骇人的是那些血线竟与镯子内圈的纹路一模一样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他的血脉。
瘸腿阿四的铁钩突然飞向红娘子:"是这娘们下毒!"他吼得凄厉,可铁钩还没碰到斗篷边缘,整个人就僵住了。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,照见他后颈插着半支断箭——是书生掷的。
"都别动!"书生握着剩下的断箭,儒衫下肌肉虬结,"谁再动,下一箭就钉进他眼窝。"他的声音还是温吞水似的,可张铁头知道这疯子屠过三个村子,连吃奶的娃娃都挂在枪尖上玩。
红娘子忽然吃吃笑起来。她掀开斗篷,露出缠满银链的腰身,链子上坠着七颗人牙:"早说了这镯子不干净。"她指尖抚过血晶,那些晶石突然变得透明,里面竟有血丝在游动,"你们没听过九蟒噬主的传说?"
老烟枪突然惨叫一声。众人转头看去,他正拼命抓挠胸口,粗布衣料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独眼汉子撕开衣襟,苍老的皮肤下鼓起九条蛇形凸起,正朝着心口汇聚。"救......"他刚吐出半个字,整个胸腔突然爆开,血雾里飞出九条金鳞蟒影,转瞬没入镯子。
镯子发出嗡鸣,血晶亮得刺眼。张铁头突然明白那些纹路是什么了——是血管,这鬼东西在吸他们的血!
瘸腿阿四的铁钩突然钩住书生肩膀:"是你!是你换了签!"两人滚作一团时,红娘子的柳叶刀悄无声息抹过阿四咽喉。血喷在书生脸上,他竟伸出舌头舔了舔,反手将断箭扎进红娘子小腹。
"贱人......"红娘子踉跄着撞倒神像,尘土飞扬间,张铁头看见她染血的手正往镯子上套。破庙突然剧烈摇晃,瓦片暴雨般砸落,九条金蟒虚影从镯子里冲天而起。最后的光影里,张铁头看见自己的钢刀插进书生后背,而红娘子在笑,笑得像朵吸饱血的地狱花。
二、血月重逢
二十年后的雨夜,同一个破庙。瓦砾堆里突然探出只枯手,腕上九蟒金镯在月光下泛着血光。碎砖被推开,钻出个浑身裹满泥浆的说书人,他腰间玉佩裂痕里渗出丝丝红线。
"客官们可知,当年那七具尸体被发现时..."说书人拍响醒木,惊得茶楼梁上燕子乱飞。台下商旅们攥紧钱袋,看那染血折扇在说书人指间翻转,"每具骸骨心口都嵌着块血晶,拼起来恰是半只镯子形状。"
角落里忽有银铃轻笑。戴面纱的红衣女子搁下茶盏,腕间银链坠着七颗人牙。说书人瞳孔骤缩——那女子搁在案上的右手,食指有道新月形疤痕。
暴雨骤降时,破庙废墟里燃起新火堆。七个黑影围着火堆搓手,当中裹着貂裘的妇人正把玩九转玲珑镯。若是细看,会发现镯子内圈比二十年前多了七道咬痕。
"这趟货够咱们逍遥半辈子。"刀疤脸汉子舔着匕首,火光映出他左颊新结的痂——位置与当年刀疤强的旧伤分毫不差。
瘸腿老汉突然剧烈咳嗽,铁钩在供桌上刮出刺耳声响。书生模样的青年扶了扶断腿眼镜,袖中藏着半截箭杆。谁也没注意庙外槐树上挂着具尸体,湿润的眼窝里正长出晶簇状血丝。
子夜时分,第一声惨叫响起时,说书人正在山道上狂奔。他腰间玉佩碎成九瓣,每片都映着破庙里屠杀的景象。红衣女子的笑声从身后飘来,腕间银链叮当如招魂铃。
破庙残存的半扇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,二十年前被血浸透的门轴竟又渗出新鲜血珠。裹貂裘的妇人突然攥紧手镯,金鳞蟒纹咬进她掌心:"这镯子在发烫!"
火堆毫无征兆地爆出绿焰,瘸腿老汉的铁钩当啷落地。众人看见他空荡荡的裤管里钻出九条血蛇,每条蛇尾都连着手镯内圈的齿痕。"是那个说书人..."老汉嘶吼着扯开衣襟,苍老皮肤下凸起的蟒影竟与二十年前老烟枪的死状一模一样。
刀疤脸汉子突然暴起,匕首捅进妇人后心:"把镯子给我!"鲜血喷溅在火堆上的刹那,九条金蟒虚影从灰烬中腾空而起。书生袖中箭杆精准刺入刀疤脸咽喉,却在抽箭时发现伤口纹路正与镯内血槽重合。
面纱女子就是在这时踏进庙门的。她指尖拂过残破神像,底座"以血饲蟒,九死一生"的铭文突然泛起红光。二十年前红娘子撞断的神像脖颈处,此刻正卡着半枚带血人牙。
"阿姊,该还债了。"女子掀开面纱,月光照亮她与红娘子七分相似的面容。说书人踉跄着摔进庙门,手中玉佩碎片扎进掌心,血线顺着地砖缝隙流向神像底座。
镯子突然凌空飞起,九条金蟒咬住七个盗匪的要害。说书人惊恐地发现,这些人的死法正在复刻二十年前的惨剧——刀疤脸浑身血管凸起成蟒纹,书生被自己的断箭钉穿右眼,瘸腿老汉的胸腔爆出晶簇状血石...
红衣女子拾起沾血的手镯,月光透过她半透明的皮肤,照出体内游走的九道蛇影。"第十四个轮回。"她将手镯套向说书人颤抖的手腕,"该换说书人尝尝被永世传唱的滋味了。"
三、往生矿洞
说书人的手腕传来冰锥刺骨的剧痛,九条金蟒虚影正在他皮肤下游走。红衣女子突然闷哼一声,月光下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,九道蛇影在经络中横冲直撞。
"你...不是红娘子血脉?"说书人强忍着疼痛,发现女子食指的新月疤痕正在渗出血晶碎末。二十年前红娘子坠落的半枚人牙突然从神像处飞来,精准嵌入他腰间玉佩的缺口。
矿洞深处的轰鸣声就在这时传来。地面裂开猩红缝隙,露出下方泛着血光的晶簇矿脉。说书人被无形力量拖向深渊时,瞥见洞壁上凿刻着九蟒吞日图——每条蟒蛇七寸处都嵌着具风干尸骸。
血晶矿脉在说书人眼前铺展开来,像一条凝固的巨型血管。洞顶垂落的晶锥里封存着历代佩戴者的惊恐面容,他看见二十年前的张铁头在晶锥里瞪着眼睛,钢刀还插在书生后背上。
"二十八代守镯人。"沙哑的声音从矿脉深处传来。说书人腕间金镯突然收紧,九蟒纹路咬破皮肤开始吸血,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古老文字——正是他家族代代相传的《异闻录》残页内容。
红衣女子跌跌撞撞追进矿洞,面纱被血染成暗红:"你以为能逃脱轮回?"她撕开衣袖,臂膀皮肤下涌动的蛇影正逐渐脱离身体,"从你祖上私吞金蟒贡品那天,你们全族就注定要当血饲!"
说书人突然想起祖父临终时攥着的龟甲,那些被误认为占卜裂纹的纹路,分明与镯子内圈的吸血槽一模一样。矿洞开始剧烈震动,封存红娘子的晶锥突然炸裂,她当年套着镯子的右手枯骨飞射而出。
"以血饲蟒,九死一生..."说书人念出神像底座的铭文,突然将残破玉佩按进洞壁凹槽。整个矿脉发出哀鸣,九具先祖遗骸从晶锥中脱落,他家族二十八代人的血正从镯子倒灌进矿脉。
红衣女子发出非人惨叫,她的身体正在晶化。说书人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,突然明白守镯人真正的使命——那些被诅咒杀死的人,血肉都化作了维持矿脉的血晶。
"该终结了。"他抓起红娘子遗骨里的半枚人牙,狠狠刺向自己心口。金镯发出刺目血光,九蟒虚影发狂般撕咬他的魂魄,但矿脉核心处传来龟裂声。当人牙完全没入心脏时,说书人看见洞顶垂落的晶锥里,浮现出自己婴儿时期被戴上祖传玉佩的画面。
说书人的心脏在掌心碎裂,九代先祖的虚影从血晶中浮现。初代祭司的记忆如洪流般灌入脑海——三百年前那个月食之夜,年轻祭司为救被选为祭品的妹妹,偷偷替换了九蟒神的血食。
"原来我们才是最初的背叛者..."说书人咳出血晶碎末,看着九位先祖的魂魄化作光点涌入矿脉。红衣女子突然抱住即将晶化的身躯,他这才发现她臂上蛇影在月光下显出新月初升的图腾。
矿洞开始崩塌,血晶矿脉像融化的蜡烛般滴落猩红液体。说书人用最后气力扯断人牙项链,七颗牙齿嵌入洞壁九蟒图的眼眶:"需要活人心头血..."他想起记忆中妹妹被钉在祭坛上的画面,"但不是献祭,是归还!"
红衣女子突然握住他持牙的手,狠狠刺向自己心口。鲜血喷溅在九蟒神像上的刹那,二十年前红娘子的人牙、今世说书人的玉佩、历代守镯人的血晶同时发出共鸣。矿脉深处传来枷锁断裂的巨响,三百具封存在晶锥中的尸体睁开双眼。
"阿兄,该醒了。"红衣女子扯下面纱,她的容貌竟与初代祭司记忆中的妹妹重合。说书人腕间金镯寸寸龟裂,九道蟒魂哀嚎着化为光雨,那些被血晶吞噬的面容开始微笑。
---
四、月落西河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矿洞时,九蟒吞日图上的尸骸化作齑粉。红娘子的人牙与守镯人的玉佩在空中相撞,迸发的光芒中,说书人看见三百年前的祭司兄妹跪在九蟒神像前——少年割开手腕将鲜血涂满神像,少女趁机砸碎了祭坛核心。
血色矿脉在阳光下蒸发成红雾,说书人抱着消散的红衣女子跌坐在地。他腕上只剩一道浅金色环痕,掌心握着半枚刻有新月的牙齿。远处幸存的商队传来驼铃声,风沙掠过西域荒原,恍惚间似是故人魂归的叹息。
---
十年后西域客栈,说书先生轻摇折扇,腕间金痕在月光下一闪而逝。台下吃酒的刀客突然捂住左颊——那道莫名发痒的新疤,正与二十年前破庙惨案中刀疤强的伤口一模一样。九转玲珑镯的嗡鸣声,悄然回荡在沙漠尽头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