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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花醉·痴之殇(一)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3-10-19
一、痴愿
问世间,情为何物,直教生死相许?
天南地北双飞客,老翅几回寒暑。
欢乐趣,离别苦,就中更有痴儿女。
君应有语: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
横汾路,寂寞当年箫鼓,荒烟依旧平楚。
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暗啼风雨。
天也妒,未信与,莺儿燕子俱黄土。
千秋万古,为留待骚人,狂歌痛饮,来访雁丘处。
“师姐师姐,你怎么又在这偷偷喝酒?师父要是知晓你伤成这样还喝酒,定然会狠狠责骂你的。”
一道幼童的声音如初夏的鸣蝉一般,在耳边喳喳个不停,把我吵醒了。
闻言望去,墙下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,一双明亮的眼眸瞪着我,天真可爱。
脑子虽然还有些晕,但迷迷糊糊间还是认出这是自家的小师妹。
我遂从院墙上翻了下来,虽然身子有些踉踉跄跄的但步子还算稳健。
我一步步慢慢走到小师妹面前,摸了摸她的头,蹲下说道:“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,这酒可是个好东西。只要喝醉了……就算别人在你身上捅十刀八刀的,都是不会疼的。”
我晓得自己多半是醉了,都对着个小孩说起痴话了。我摇摇头,起身在一旁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,继续灌了一口。
小师妹跟在我身后,她想不通,挠了挠脑袋,又不解的问道:“喝了酒就不会疼了?那师姐你喝了这么多酒,是因为身上还有许多地方疼吗?”
我尴尬一笑,沉声道:“嗯,很疼,周身都疼。”
小师妹担忧的凝望我好一会儿,突然又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,高兴的快跳起来说道:“我这就去找师父,他肯定会为……”
“不用去找师父了,”拉住了小师妹,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的说道,“师姐啊,伤的是心!”
小师妹被抱在怀里,迎着我嘴里扑来的酒气,一把就把我推开,“好难闻!”
见我一下倾倒,又心疼的把我扶起,用手摸摸胸口,她能听着我的心一下一下的,慢慢的跳着。却不知道,那颗心是哪里受了伤,最后小心翼翼的在我耳边轻轻的说:“那师姐是不是你继续喝酒,就不会疼了?”
说完她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担心。
我叹息一声,瞧着小师妹快哭的样子,我放开她,“好了,师姐就是拿你寻个趣儿,你这样哭丧着脸作甚。夜市都快开张了,今日又被女先生罚了吧?”
小师妹点点头,委屈巴巴,根本没有再留意我的取乐,喃喃的回答道:“嗯,今日女先生教我们习字,我念错了一个,被先生好一顿说教。”
放下了酒壶,我笑了笑,沾了酒水的手又伸到小师妹的面前。“来,写给师姐看看是哪个字。”
小师妹抓着我的手,将那一撇一捺写的尤为认真。
月亮微微探出身,桌上的水渍清明。
“痴……”
我的眉睫不由得颤了颤。
小师妹应道:“嗯,先前我还错念成了‘知’。若不是我问女先生此解何意,女先生没得空应答我了,才不会放我下课呢。师姐师姐,这个字到底何意啊?”
我蓦然笑了,不知怎的就泪流满面。睁开泪眼,又摸了摸师妹的脑袋,悠悠的说着:“小师妹啊小师妹,这‘痴’字如疾,无可救药啊。”
“是病啊?”小师妹满脸惊恐,“就连师姐和师父都治不好的病吗?”
我无言,点了点头,良久才道:“治不好,也治不了了……‘疫’‘瘟’‘病’‘疾’‘疯’,却都逃不过一个‘痴’字最伤人。”
深秋夜里,更深露重。风已带些寒意。我起身吩咐小师妹早些回房休息。转身出门时步子虽稳健了几许,却仍是一身酒气。
“师姐要去何处啊?”
我停下了身却没有回头,一挥手,哧笑了一声缓缓道:
“师姐去给师父…备份贺婚礼。”
次日酒醒的时候,已经是未时。
还未起身,就看见小师妹跑了进来。
问我身体怎么样了?我忍着宿醉后的头疼笑了笑,告诉她师姐已经没事了。
小孩子本就天真无邪,就这样相信了我。又咋咋呼呼的跟我说起话来。我问她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?小师妹想了想才告诉我。
“昨日师姐酉时便出大门,亥时才回来。是从后院的围墙翻进来的。师姐你还坐在院墙上吟诗了,我从来没听师姐吟过诗,可那诗从师姐口里吟唱,好忧伤。”
“难道昨夜我真的喝醉了?”
小师妹点点头,一双明珠大眼盯着我。
起床穿上衣物,给自己倒了杯昨夜的旧茶,静静的望向窗外的杨柳飞絮。
今日很热闹,秦府一如往日,为师父准备婚事般热闹。
只不过,我旧伤复发,本以为再如何热闹都热闹不到我这养病的院子,却没想到,倒真有人怕我无聊,把小师妹叫来陪我了。
大红箱子一件件抬进秦府,我却在院子里闲逛;王家管家说要下聘于我的时候,我在园子里休息;师父派人来找我的时候,我在闲敲棋子。
小师妹今日没去上学堂,一直跟着我,也就一直跟去了大堂。
来时引路的师弟已将事情本末说与我听,我既是不知道这所谓王家在弄什么名堂,也不知道这桩事该如何了决。
若是寻常人家,大可以婉言谢绝或者一棍子打出去。可偏偏是这王家,又偏偏是这王家。
师父下聘的人家,师父要娶的人家。人家连聘礼都抬上门来,就万万不好将关系闹僵了。否则师父的新娘子未出嫁前就可能在娘家受委屈。
他的新娘子怎么能受委屈呢?
只因我嫁之人就是未来师娘的胞弟,我无力反驳,只能一人承担,只愿师父幸福。
“我嫁就是了,反正他家的聘礼都来了。就劳烦师父做长辈之命,替我应下来吧。”
我受就行了。
小师妹不解的问我:“师姐,你要嫁人了吗?不是师父娶师娘吗?”
“嗯,师姐也要嫁人了。”
“新郎官好看吗?”
“师姐不知道。”
“新郎官在哪?”
“师姐不知道。”
过了一会儿,小师妹便觉得无趣了,闷闷的说道:“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,那为什么还要嫁人啊?”
我一时无语。
亥时,我悄悄的出了门,未惊动他人。
其实仔细思索下来,不一定要拒绝王家,王家自己退婚不就行了。
因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,于是根本就不顾及师父的说叨。
等王家公子退了婚,就由着这个理由,在秦府住一辈子吧。
可在大街的转角处,碰巧的很,遇见了个不速之客-小师叔。
今日的月亮很亮堂,既是把我的脸容映的明明白白,又让师叔看的明明白白,无所遁形。
他骑在马上,却没有动,月光下蓝白长袍,夜色俺盖下的眼眸,正看着我。
我站在檐下,也望着他。
如果郎有情妾有意,那这定是“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”的戏场场景。
他笑了笑,先开了口,“是来接我的吗?”
怎么可能?可是我怎么能现在说,我这是去王家想阉了王家那公子,不小心半路撞见熟人呢?
我笑着说:“路过,您先回去,我待会儿回去找您。”
他翻身下马,冲我走来。
“办什么事这么急?连师叔都不叫一声了?好歹叫上我一起嘛,做什么坏事也有我被你推出去当挡箭牌。”
不知道又说起哪件我干过的缺德事,反正当年在门派的时候,我没少干过。
我虽说是被秦家收养的孩子,但也是被秦家如同家族弟子一般,七岁送去师门学艺。孩童心性,进了山门就开始闹腾。师叔虽为长辈,年龄却与我同岁,那时候都是孩童,不过也是天赋异禀,是师门下一代的重点栽培对象之一,早早的就是正式弟子了。
他那时就有资格管我了,不过却是带着我一起闹腾。抓鱼、爬树捣鸟窝,啥没干过……
现在竟有点怀念童年这般。
我说,“好啊!想做坏事跟上来吧!”
爬上了王家的墙,
然后他才兴致索然的问我,“大半夜来这干嘛?有什么好玩的?看情郎嘛?
”
你还真说对了点!“没想到师叔挺料事如神的嘛。”
我一边找着那王家公子的院子,一边小声说道。
他突然凑过来说道:“什么玩意?!真的假的?快带我看看谁家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呢?说不定我还能救救他。”
我看了他一眼:“您要是能救救他,我都给您烧高香。”
料想到师叔应该是从师门过来的,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,我边走边说给他听。
他幸灾乐祸:“哈哈,所以,你现在是来劝劝他还是直接阉?”
说实话能直接让他嗝屁嘛?
我四处张望搜寻下家仆丫鬟守夜的院子,倒是发现有许多丫鬟半夜还脚步匆匆,师叔跟过去一看,连忙叫上我。
原来这王家公子,竟被关进了柴房。
师叔看戏般的眼神跟我说着,这王家公子也没瞎,瞧不上你,被家里的长辈关进了柴房,可没到一天就饿得投降了,叫来丫鬟,带出去好吃好喝了。
“小酒啊,这样的人,你要瞧得上我还瞧不上呢。”
他叫着我幼时的外号,语气如同教训人一般的说着。
我叹道:“又不要师叔您来嫁,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
眼下那王家公子被好吃好喝的招待,一时难得近身。随后,我和师叔先去后花园休息休息。
不一会儿,就听见他开始评头论足:“他家后院还挺大,你要是嫁过来,倒是能种许多花。”
“您这风凉话倒是说的起劲。”
“小酒啊,我这怎么能算是风凉话呢?你不想嫁于他,他也不想娶你,情不投意不和的,可还是要被王家人给绑一块。
“为什么啊?还不是跑不过一个利字啊!你师父虽说是娶了王家女儿,但是一个男子,三妻四妾的总不为过;一位家主,家族为先总不为过。
“他王家想和秦家结严实了,让你师父、你秦家跑不了呢。”
他分析的头头是道,不愧是师门翘楚,“现在的当务之急,还是要从王家家主那下手,得好好想想法子。”
静默了好一会儿,我忽然站起身说走吧,先行离去。他愣了会才赶上来。问我怎么突然就走?说今晚白来一趟,他都在想用什么刑法让他家家主松口呢。
我被他逗笑了一声,但很快变成苦笑。然后都没有说话,牵起了他的马,往秦府回去。
一路上,月光照影,思绪万千。或许是师叔的一语惊醒梦中人,我竟想通了许多,一是师父总会有三妻四妾,不足为奇;二是我又怎么可能一直住在秦府,不过是给他人一个网罗秦府的由头;三来,别了这样一个王家,还有别的贾家李家。我又这么可能,继续做我的黄粱一梦呢?
成全了这个王家,好歹也成全了师父。
师父是真的喜欢那王家女儿。
下聘礼的那日,师父虽然不忙不慌,但笑的好看。师父说,他们青梅竹马,他们两情相悦,他们白头偕老。
哪怕我一直装聋作哑,却这么抵得了师父的笑呢?
天薄暮了,梦要醒了。
(未完待继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