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抢亲　

我依旧是养着伤，上个月出去捉几个恶盗时伤的。

　　以前我虽然不喜欢受伤，但很喜欢受伤的时候。不用整天忙活，乐得清闲，又有许多平时吃不着的好东西养伤。师父还会安慰我，认真练功，变得比现在厉害，下一次我们家小酒啊，就不会伤的这么疼了。 　　

　　但现在不一样了，人变得比当年强了许多，师父的话变成了：“李䧱，抓了个恶盗就伤成这样了，让月肴她们最厉害的大师姐往哪放啊？” 　　

　　尽管是知道师父是在激励我，但这次的伤真的比上一次不一样，这伤现在还疼。 　　

　　闭门不出的日子里，过的太悠闲了。但整个秦府除了我这都忙活极了，小师妹和师叔甚至还来看过我几次，为的却是忙里偷闲。 　　

　　秦家和王家把婚事的日子定下来了，我出嫁之日在师父娶妻的十日后。或许是王家怕迟则生变，若不是我还受着伤，估计都能让我现在就嫁过去了。 　　

　　但师父娶妻的日子，比当初说好的提前了数日——冬月十二。 　　

　　那天我好了许多，就出去看了会儿热闹。爆竹响亮，锣鼓声天。十里长街，新人戚戚。 　　

　　“一拜天地，二拜高堂…… ”　　

　　主座上坐的除了老族长，居然还有师叔。真是个臭不要脸的家伙，来这混个长辈当当。 　　

　　我就不掺和了。在夫妻对拜响起，我转身离喧嚷处越来越远。 　　

　　晚上是小师妹来送的饭，今天秦府里忙，厨房也忙，就打发她来了吧。估计在路上拎不动了，她叫了一个人帮忙一起送了过来。 　　

　　那人就是师娘，王家姑娘 ，叫王微安。

　　今后，她就叫秦王氏。倒真是有些贵气，和这个温柔娟秀的女子有点不符。和那个王家也扯不上一点影子。 　　

　　长相算不上貌美如花，却清秀好看，和师父很般配。她盖着红盖头的时候，就和师父很般配。 　　

　　她有些害羞，却大大方方的向我问好，跟我解释。果然是小师妹半道拎不动了，想找人帮忙，可喜宴上人来人往，没人搭理她。于是乎她就拐来了新娘子，陪她送饭来了。 　　

　　“喜宴还没有那么快散场，我让丫鬟守着新房，不会出什么事的。正好我也被关了一日了，你也在后院无聊了一日吧？一起用个膳，不介意吧？” 　　

　　“当然。”没谁能拒绝这样温柔的人儿。师父没能，我也不能。 　　

　　这一顿饭吃的我安安静静，只缄默着，有时候会回答着她的问题。小师妹和她聊的不错，一顿饭下来也没那么尴尬了。 　　

　　很快，她就要走了。

　　师父进了洞房，却不见了新娘，问了丫鬟才知道上我这儿来了。 　　

　　师父叫她小安，对她笑，说她胡闹，又嘱咐了我和小师妹几句，走的时候俩人都有些含羞带怯，因为我们都知道，该洞房花烛夜了。 　　

　　夜深，孤影把红烛剪灭，混入黑暗，消失不见。

　　第二天，下起了秋雨，开始入冬时节，骤然冷了起来。家仆将火盆和碳早早的就送来了。烤着火，浑浑噩噩的，在屋里听了一日的雨。 　　

　　打在青瓦上，流到檐下，滴答滴答，又哗啦啦的。 　　

　　第三日，害了风寒。 　　

　　第四日，师父带着新娘子回门。 　　

　　第五日，师叔和小师妹来照顾我。 　　

　　第六日，昏睡了一日。 　　

　　第七日，师父和师娘回来。 　　

　　第八日，师娘开始来照顾我。 　　

　　第九日，嫁衣送来了府上。 　　

　　第十日，好了大半，小师妹欢快的叫我去试嫁衣。那嫁衣不算很好看，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年年压金线。为他人作的嫁衣裳，又能好得上几分。 　　

　　但穿上的时候，还是让人耳目一新。穿惯了黑衣、蓝衣、白衣、青衣的人，突然一袭红衣，小师妹她们多有些看不习惯。也不知道美丑，师娘拉着我非说要为我先描妆几分。 　　

　　描眉画眼，妆花弄钿。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，又因为近些日子生着病脸色白。

　　铜镜里，是个活脱脱的病美人。我看着，陌生了许久。师娘说，“能娶得这样的美人，我家弟弟真是有福气。”

　　“哪里比得上师娘好福气。”　

　　第十一日，出嫁…… 　　

　　从天刚刚破晓，秦府就忙活起来了，拉着我起来，好一番折腾。有许多婆子丫头围着我转，有的人专门为我描眉画眼，师娘在一旁帮忙；有的念叨着规则，嘱咐着我千万千万别讨个不吉利；也有个迷糊蛋小师妹，睡眼惺忪的问我这是要干嘛去？ 　　

　　师娘笑着跟她讲：“不是和你说过了嘛？大师姐要嫁人了，要穿漂亮的衣服，做新娘子了。” 　　

　　一向听她话的小师妹竟不理她，跑来抱住我问，师姐要走了嘛？不是说好永远不会不要月肴的嘛？ 　　

　　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世间没有什么永远。以前也有人同我一样说，他永远不会娶新娘子，可现在他的新娘子就在我的面前。可我又怎么能把那样一句戏言当真？

　　“小师妹，以后你就知道了。乖，在家里，好好听师父师娘的话，以后也能来找师姐玩，好嘛？” 　 　

　　“不好！师姐是骗子！是大骗子！我再也不跟师姐玩了！”她哭着跑出去了，我不能够去追去哄，不然就更完不了了。师娘叫我放心，待会就去找她劝劝她，说来为我梳头。 　　

　　她手执着木梳为我一下一下，轻轻的梳着，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一些吉利话。末了，她又同我说起话来：“小䧱啊，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，你就像一只小䧱雀。活蹦乱跳的闹个不停，还是在几年前的花灯会上，你还记得吗？” 　　

　　是啊，那个时候，我还不知道，师父和她两情相悦呢。 　　

　　初见尽是欢声笑语。“一转眼，我嫁人了，你也嫁人了。你却不爱笑了。我知道王家的事，也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那顽固的弟弟。你是个懂事的孩子，那也不能委屈了你。今日会有大变，但成否在你，我啊，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日子过，你不知道啊，你笑起来好看许多呢……” 　　

　　什么大变？ 　　

　　我眼中尽是迷茫，但却没有来得及问，许多婆子进来，她又出去了。 　　

　　喜欢的日子……我喜欢什么样的日子呢？ 　　

　　我以前出来没想过，因为我以为我能留在秦家一辈子。所以我喜欢在秦家的日子。但不能了，我又有什么其他喜欢的日子过？ 　　

　　凤冠霞帔都弄好后，盖上了红盖头，有婆子扶着我出了院子， 　　

　　走到大堂。我听见了师父的声音，行了一礼。第一次他说话，我没有满心满意的认真听。因为无外乎，都是要赶我走的话了。 　　

　　话末，我跪下又行一礼，多谢师父，多年养育之恩。 　　

　　小师妹终于是被人哄好了，临了又闷闷的跟我道歉，说以后一定听话，要我一定要经常回来找她玩。我说好。没有再多言语，因为有人催道，再晚就误了吉时了。 　　

　　其实转身离开时，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喜欢师父了，一步一念，我想着我为什么又不喜欢了。 　　

　　或许是师叔的一语道破，又或是师父师娘情深，又或许是那伤的很疼，又或许是那十天里我放下了一个人。 　　

　　第一次觉得秦府这样陌生，竟只是因为披上一方红盖头，眼里-再也没有那个人。 　　

　　“下雪了。” 　　

　　不知人群里谁先说了一句，雪真的开始下，幸而风不大。耳边又开始嘈杂，婆子笑吟吟的说道什么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，锣鼓开始响起，爆竹声重。 　　

　　我坐上轿子，听到有人喊着，起轿。

　　一路无语，唢呐吹响，响倾耳旁，我却如木人不闻。

　　“等一下！”

　　突然，轿外有人高喝一声。

　　便听见许多人策马而来，喧闹的唢呐也在此时停了下来。

　　马队把花轿围个水泄不通，接着，有人问道，“你们是要干嘛？ 可知道这是王府的花轿？”　　

　　我想，这就是师娘说的变数嘛？ 　　

　　听见的声音有些不对，像是带了面具之后的浑厚，“我们，我们当然是来抢亲的了！兄弟们对不对啊！”

　　“对！抢新娘！哈哈哈哈哈。” 　　

　　如果我此时掀下盖头瞧瞧，估计都没见过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抢亲。为首的人带了面具，底下的兄弟却没带什么东西，难不成就这老大害羞？ 　

　　只听见他下了马，慢步向我走来。掀开花轿帘子，将我拉了出来。

　　“李姑娘，在下是北山那边的一个山大王，管着手底下几百号兄弟，眼下是真心看上你了，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走啊？ 　 　　

　　“你要是跟了我，我保证遵从‘三从四德’，日日顺着你意。你要是想游历天下，我就陪你一起过五湖四海；你要是想寻常人家，我就伴你深林隐居。怎么样啊？” 　　

　　我笑了，低头看见他的蓝纹水袍，小声说道：“师叔抢亲起来可真是巧舌如簧啊。” 　　

　　“哈哈，就知道瞒不过你也就没想到瞒你，那不知李姑娘愿不愿意啊？”他掀开我的盖头，笑着问我。 　　

　　那是我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场景，白衣少年那样笑着问我，要不要就这样一辈子跟他走。 雪下的洋洋洒洒，他笑意未变，好似我一定答应。 　　

　　或许是初雪纷飞迷乱了眼，也或许是那少年的言语委实乱心，我确实应了他一句“好。” 　　

　　他笑的更欢了，说我这辈子就别想跑了。示意我上马，向我伸出手。我被他抱在了怀里，凤冠霞帔都乱了几分，又被这人护住，寒风初雪都不近几分。 　　

　　他开始先行，留下一串笑声。身后跟着几十个弟子，撒欢儿的叫着“抢到新娘子了！抢到新娘子了！” 　　离那王家花轿越来越远，策马扬鞭。

（未完待继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