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惊变

离开峨眉山的那日，下了一场雨。洗尽铅华，也冲刷着我心里的奢望。

呆在峨眉山的每一天，喝着自酿的桃花醉，痴痴迷迷。师叔，不对！是夫君离开我已经三个月了。留下的书信却半字未提将去何方，只是要我在那里等他三月，他便自回来。

时光如梭，三个月期限已过，可我并未见他踪影。

我知道他是守时之人，已经超了这些时日，可能发生了什么？我不敢想象之后的事，更不敢奢望太多，只求彼此平安。

雨后的峨眉山很美，我却无心欣赏飘渺云海，彩虹绚丽，更无缘峨眉佛光。或许此生将犹如这云海，聚聚散散，四处飘荡，无归宿之地；更似游魂，游历世间每处角落。

行了数日，也许是数十日，我进了一座城。不知为何，一条条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又出现在眼前。

夜，很黑。但通往秦府的街道很宽敞，我提着一壶酒，跌跌撞撞，整条街都容不下我一人走。秦府门前的灯笼依旧亮着，我醉醺醺的睁开双眼瞅了一眼：

“白灯笼！”

“红灯笼变白灯笼，有趣，有趣！”我喃喃自语间又傻傻发笑。

推开厚重的秦府大门，往日热闹的大院沉静如水，耳边只有街上鸣虫的轻唱。我歪歪斜斜，走到一旁的亭廊坐下，往地上洒了少许酒，又自己灌下一口。大声嚷嚷，“师父，小酒给你送酒来了，小酒终于酿制成了桃花醉，你就出来尝尝吧！”

这一声叫喊并未喊来师父，而是叫来了一群手提大刀，犹如地狱鬼差的鬼面黑衣人。

我还是自顾喝着壶里的酒，根本没有那闲情去管他们。可他们没有我这般那么好的雅性，寒光闪烁间，大刀已经向我招呼过来。我听见了刀在风里的哭泣和长笑。

“为什么要逼我！”

我本不想杀人，是他们逼我的。酒壶抛向夜空之时，我便出手。

瞬间，一切的世界就如昙花般美丽。鲜血凝成昙花还是那么的美，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美的昙花了。

看着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，我哑声痛哭。我是在为他们哭吗？不是，我为曾经心属之人；偷走我心、却迟迟不还的哪人哭泣。

手臂的痛庝在提醒我，方才我结束那一朵昙花时，从哪黑衣人手里飞向夜空的绚丽烟花-此地不宜久留。

可是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。

伤我的人就立在我身后，划伤我的刀没有再次向我挥来，而是静静的看着我。

“小酒？”

看见我转身的瞬间，惊愕的不只是我，还有他。他那张熟悉的脸虽然在夜里不是那么的清晰，可那身影，那轮廓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“为什么会是你？为什么…”

我的声音发至肺腑，带着疑惑与奋怒。

“小酒，你听我解释。”

“我不听，我不听，我不听。”我的刀随心动，向他劈去。可是我移动半步便是一个踉跄，栽倒在地晕了过去。

意识告诉我，他的刀上有毒。

朦胧间，我听到有步履向我走来，轻盈而紧骤。我便听得出，那是小师叔-我夫君花盛。

“夫人可醒？”

“还没。”

“好了，你们下去吧！”

赶走了丫鬟，他便坐到了我身边，伸手梳理我额头的青丝。刚触碰，我便下意识准备躲开，却发觉无法动弹半分，手脚都被他们用绳索绑得紧紧。

他的眼眸和我睁狞的双眼对视一下，躲开了。

“为什么要这样做？”

可他并未立刻回答我，而是转身到桌上倒了一杯茶，说道，“小酒，你身上还有伤，请勿动怒。”边说就边把茶杯往我嘴里送。

“呸”当茶杯离开我嘴边的瞬间，嘴里的茶水全喷在了他脸上。

他缓缓抹了下脸上的茶水，也未动怒，神情缓和，“小酒，你知道吗？你师父已经不是当初的师父了…”

我还是奋怒望着他，“快给我解开！”

“不行。”他看了我一眼，走到窗边，背对着我凝望南边的远山。

“为什么不行，花盛，你不给我松开，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。”

他依旧无动于衷，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，“知道南边是什么吗？”

南边，我记得这昆阳城南边是个菜市场，每当府衙抓捕奸恶之徒，也在那里行刑。

我突然间恍然大悟，“难道师父今日要被…”说到此处，悲痛已经把言语压制住，不让吐出半个字。

他突然转身，凝视着我，“时局已定，任何人也无法改变。”

“我想知道！”

他走到茶案前，坐下，为自己倒了杯茶，也不急着喝下，而是缓缓均匀的转动着茶杯。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，一切过于安静。

仿佛时间就此停此，等待着他的重启。

“小酒，你应该知道王家为何要与秦家联姻！”

他不提及此事，我还忘了一个月前，江湖上的一个传言：当今大司马王业暗通番国，结党营私，更准备谋朝篡位。却被一位大学士联合各部举报，牵扯之人高达数千。

“师父不是那是那种人，一定是有人诬陷！”我了解师父为人，他虽身为宁国公征北大将军的三公子，可他从不参与朝堂之事，也从不过问。

“没人诬陷，你可知结党营私、暗通番国、谋朝篡位，这些通通都是死罪，是诛连九族的死罪啊！”他喝了一口茶，继续说道，“当日王家与秦家联烟，你师父就全力反对，但不知为何后来又没了结果。如今事已至此，一切皆是劫数。”

“不可以，师父不能有事，不能…”我喃喃细语。而后我又看向他，哀求道，“花盛，无论如何你都要救师父，都要救他！他可是你的大师兄。”

“没法救，皇命不可违！”他的话坚决如铁。

“没法救？难不成你也是…”

“是什么？“他平静如水的面容瞬间波澜伏起，睁大眼注视着我。

我的猜测没错，那举报的大学士也姓花，那他与此事也就脱不了干系，暗藏秦府的黑衣人中有他就说明了一切。

“你为何会以那种身份在秦府出现？”一切的过往我已知八九，只是想要他亲口承认吧了。

他却答非所问，“小酒，你我虽为师叔侄，从小青梅竹马，一起长大，我对你的心，你难道还不懂吗？”

“可是你为何要加害师父？”在我的记忆里，他们亲如兄弟，这世间似乎没什么动摇他们的兄弟情义。

他听我如此追问，低下了头，而后又望向我，此时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狰狞，我从来没见过。他喉结鼓动间喃喃发出五个字：“都是为了你！”

都是为了你！

我突然愣住，呆滞望着他，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。

那一日他去王家抢亲，没有招至阻拦，这是师父和他提前商议好的。可师父不喜欢王微安，为何要强制自己去娶呢？

“虽然你答应要和我游尽天下名川，做一对神仙眷侣。可我却容不下我的女人时刻念叨另一个男人！”说罢，他甩袖而去。

而后，就听见他对丫鬟们的怒吼，“照顾好夫人，有什么闪失拿你们弑问！”

一炸惊雷，把我从迷茫中惊醒。看着窗户外面嘀嘀嗒嗒的雨，我的心沉入了千年冰封的湖底，冷到了极至。

午时已过，不知是否会有人为师父收尸，徒儿不孝…我的眼划过一星泪，我的心更犹如被千刀活剐，万箭穿心的那般疼…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