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裹挟着血腥气灌入姜炎的鼻腔，他跪在祭坛中央，青铜匕首在掌心刻出深可见骨的符咒。四周十二根盘龙柱上，历代大巫的骨灰正泛起幽蓝磷火。

"以血为引，唤祖巫魂！"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在峡谷回荡。姜炎将染血的手掌按向祭坛中央的青铜方壶，刹那间壶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龟裂纹路，那些纹路竟似活物般蠕动起来。

突然，壶口喷出万丈青光。姜炎看见壶内星辰流转，日月同辉，无数狰狞的妖魔在星河间哀嚎挣扎。一道混沌之气顺着他的伤口钻入经脉，所过之处血肉尽成琉璃之色。

"炼妖壶......"大祭司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，"千年预言的天命之子，竟在我九黎族诞生！"

三个月后，不周山下。

姜炎站在镇魔盟的旌旗下，腰间炼妖壶泛起微光。远处黑云压城，魔尊蚩尤的坐骑朱厌正在啃食修士残躯。他掐动法诀，壶口喷出三千道锁链，将那只百丈高的凶兽硬生生扯入壶中。

"姜师弟的炼妖诀愈发精进了。"身后传来温和的嗓音。姜炎转身时，正看见师兄楚无涯含笑递来酒囊。这位人族天骄的白衣纤尘不染，与周遭尸山血海格格不入。

子夜时分，姜炎突然惊醒。丹田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，原本温润如玉的元婴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。他踉跄着冲出营帐，却见楚无涯手持诛仙剑立于月光下，剑尖垂落暗红血珠。

"为什么？"姜炎呕出一口黑血，发现血脉中游走着蚀魂蛊。

楚无涯的瞳孔泛起鎏金色："因为天道容不下第二件混沌至宝。"诛仙剑化作流光刺来，"炼妖壶本就不该属于巫族余孽。"

姜炎拼尽最后灵力催动炼妖壶，壶身却突然重若山岳。剑光穿透胸膛的瞬间，他看见壶口浮现出楚无涯留下的禁制符印。

楚无涯的剑尖垂下一滴粘稠血珠，月光在诛仙剑的刃口碎成万点寒星。姜炎突然想起三年前初入镇魔盟时，正是这道白衣胜雪的身影，在化蛇毒雾中替他挡下致命一击。

"师兄..."姜炎踉跄着扶住插在地上的断剑，喉间涌上的黑血带着蛊虫蠕动的腥甜，"那日你教我结诛魔印时说过，持器者当守本心..."

"本心？"楚无涯忽然轻笑，左眼鎏金色瞳孔流转着天道符文，"你可知每次你催动炼妖壶时，壶中溢出的混沌之气都在侵蚀天条？"他剑锋轻挑，姜炎腰间酒囊应声破裂——正是三个月前楚无涯所赠的碧玉葫芦。

酒液泼洒在地竟化作万千蛊虫，姜炎这才惊觉每夜饮下的琼浆里，早已混入蚀魂蛊的虫卵。那些蛊虫此刻正在他经脉中啃食混沌之气，将琉璃色的道纹染成污黑。

"从你唤醒炼妖壶那日起，我就在等这一刻。"楚无涯的诛仙剑突然迸发三十六道周天剑气，剑光在空中结成囚龙锁链，"你以为三个月前朱厌袭营是巧合？那凶兽的妖丹里，可藏着能暂时压制混沌之力的玄冥冰魄！"

姜炎瞳孔骤缩，回忆如潮水涌来。三个月前那场恶战中，正是楚无涯提醒他朱厌妖丹能助炼妖壶进阶。此刻想来，当锁链扯碎凶兽头颅时，确有刺骨寒意渗入壶身。

"为什么选我..."姜炎嘶吼着掐动法诀，炼妖壶却像被玄冰封住般纹丝不动。他破碎的元婴突然爆发出最后灵力，周身腾起九黎族秘传的巫火。

楚无涯的剑阵已笼罩方圆百里，诛仙剑气将满地尸骸绞成血雾。他踏着天罡步逼近，每一步都在虚空烙下金色卦象："因为你是千年来唯一能承受混沌青莲的容器啊，我的好师弟。"

剑光暴涨的刹那，姜炎终于看清那些卦象的纹路——竟与炼妖壶内壁的龟裂纹路完全吻合。三个月来楚无涯教他的每个法诀，都在悄然修改壶中禁制。

"你以为我教你的是镇魔诀？"楚无涯的剑锋刺入姜炎胸膛时，鎏金瞳孔映出炼妖壶表面的禁制符印，"那分明是种在你元婴里的诛神咒！"

剧痛中，姜炎看见自己碎裂的元婴化作十二道青光。其中十一道被诛仙剑阵吞噬，最后一道却裹着染血的混沌之气，坠向巫山方向。在他意识消散前的最后瞬间，隐约听见楚无涯对着虚空低语："禀天帝，混沌青莲的载体已诛灭..."

巫山云雾缭绕，姜炎在剧痛中恢复意识。他躺在寒潭边，周身经脉尽碎，唯有心口残留一丝混沌之气。潭水倒映着那张布满血污的脸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暗淡无光。

"小娃娃，这就认命了？"苍老的声音惊起满山雀鸟。姜炎抬头望去，只见潭中巨石上坐着个蓑衣老翁，鱼竿悬在虚空，钓线末端竟系着颗流转的星辰。

老翁抬手轻点，姜炎怀中的炼妖壶凌空飞起："你以为这壶只能炼妖？"壶身突然迸发七色霞光，老翁的虚影在光晕中化作顶天立地的巨人，"女娲补天时，用乾坤鼎炼就五色石，余下的混沌青莲——便在这壶中。"

壶口喷涌出青色火焰，姜炎的残躯在火中重塑。他看见自己每一根骨骼都生出玄奥道纹，血液化作星河在经脉奔涌。当最后一道天火没入眉心时，寒潭之水冲天而起，在空中凝成八个古篆：

“壶吞天地，道衍洪荒”

青色火焰在姜炎瞳孔深处跳动，他看到自己碎裂的元婴正在重组。混沌之气凝结成十二品莲台，每片花瓣都倒映着洪荒初开的景象。守壶灵尊的鱼竿轻轻敲打炼妖壶，青铜表面剥落出亿万星辰。

"此壶本是混沌青莲的莲蓬所化。"老翁指尖划过壶身龟裂的纹路，"女娲补天时，用去九颗莲子炼五色石，最后一颗..."他突然将鱼竿甩向寒潭，钓线尽头的星辰坠入水面，"就在你丹田之中。"

姜炎浑身剧震。潭水倒映出的不再是凡人躯体，而是通体晶莹的道体。五脏六腑化作五行灵山，血液奔涌成江河湖海，脊柱上三十六节脊椎亮起周天星斗。他伸手触碰水面，指尖荡开的涟漪里竟有鲲鹏扶摇。

"看好了！"老翁突然将炼妖壶抛向天际。壶口倒悬，喷涌出九条天河，每条河中都有金甲神将在厮杀。姜炎认出其中一条正是涿鹿战场，黄帝与蚩尤的坐骑正在云层中碰撞。

当壶身翻转第七次时，整个巫山突然被吸入壶中。姜炎脚踏青莲立于虚空，看见四面八方悬浮着十二具青铜棺椁。每具棺椁都延伸出十万八千条锁链，缠绕着形态各异的魔神。

"这些是..."姜炎抚摸着最近那具棺椁上的饕餮纹。

"巫妖大战时的十二祖巫。"老翁的声音从星河深处传来，"共工怒触不周山，祝融焚尽建木，他们的精魄都被封在此处。"一道青光突然刺穿姜炎眉心，"现在，该让青莲认主了。"

剧痛中，姜炎看到自己化作参天青莲。根系扎进混沌虚空，花瓣托起三十三重天。莲蓬上九孔齐开，喷出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光。

三年后，北冥深渊。

楚无涯站在诛仙阵图中央，四柄古剑悬于四方。东天青萍剑引动九天罡风，西极戮仙剑汇聚黄泉死气，南方陷仙剑吞吐地肺毒火，北方绝仙剑凝练玄冰煞气。阵中漂浮着十万修士的尸骸，他们的精血正在凝成血色道果。

"还差最后一道混沌之气。"楚无涯抬手抓向苍穹，掌心浮现出天庭赐下的封神榜。突然，他瞳孔骤缩——本该死去的少年正踏着青莲从虚空走来。

姜炎赤足踩在诛仙剑阵的阵纹上，脚下青莲绽放处，血色阵纹竟如春雪消融。他腰间炼妖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，壶口喷出的不再是锁链，而是十二条祖巫精魄凝聚的混沌巨龙。

"不可能！"楚无涯催动诛仙剑阵，四道灭世剑光交错斩落。剑光所过之处空间湮灭，露出漆黑的混沌裂缝。

姜炎闭目掐诀，炼妖壶突然暴涨万丈。壶身浮现出女娲补天的景象，壶口形成吞噬天地的漩涡。诛仙剑光没入漩涡的瞬间，阵中十万尸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，他们身上飘出点点星光。

"你以为炼妖壶只能吞噬？"姜炎的声音响彻三界。壶中飞出无数星光，落地化作手持兵戈的天兵神将——正是当年被炼化的妖魔重塑的真灵。

楚无涯疯狂催动封神榜，却发现天规律令正在被改写。他额间天眼迸裂，看到姜炎身后浮现出撑天青莲，莲台上端坐着十二祖巫的虚影。

"壶吞天地！"姜炎双手结出混沌法印。炼妖壶化作流光没入诛仙阵眼，壶中混沌之气与剑阵杀伐之气剧烈碰撞，整个洪荒大地开始龟裂。

当最后一道剑光被炼妖壶吞噬，楚无涯的道体开始崩解。他惊恐地发现，自己苦修千年的混元道果，正在被壶中青莲转化为最原始的阴阳二气。

"这才是天道。"姜炎伸手接住飘落的封神榜，榜单上的金篆文寸寸碎裂，"不是天庭制定的天条，而是..."他指尖轻点，破碎的文字重组成新的篇章，"万物自有的造化。"

炼妖壶悬浮在重组的天地之间，壶口倾泻出七彩霞光。被诛仙剑阵摧毁的山川重新隆起，死去的生灵在青光中复苏，断裂的天柱被祖巫精魄重塑成撑天神木。

姜炎踏着青莲走向九重天，每一步落下都有金莲绽开。南天门在他面前轰然倒塌，十万天兵天将的兵器自动弯曲成朝拜的形状。当他将炼妖壶放在凌霄殿的蟠龙柱上时，整个天庭开始坠落。

三年后，首阳山下。

牧童指着天际流火惊呼，老农却笑着往田垄洒下种子。那些火星落地便化作祥瑞，赤色的是凤凰羽，青色的是龙鳞，金色的是天道重铸时散落的道纹。

在无人知晓的巫山秘境，破损的炼妖壶静静躺在寒潭底。壶中自成一方天地，有少年在青莲下修行，有神魔在星河间对弈，更有一缕混沌之气化作蓑衣老翁，终日垂钓着浮生万象。

炼妖壶悬在重华宫顶的第七个年头，壶身突然浮现出蛛网状裂痕。姜炎正在为新生的人族婴儿赐福，指尖青光突然不受控制地暴涨，将整座城池化作琉璃晶体。

"灵尊，这就是你说的道衍万物？"姜炎凝视着寒潭中破碎的倒影。潭底老翁的鱼竿正在消融，钓线末端那颗星辰已然黯淡："青莲开谢本是轮回，你逆转天道救回的众生，总要归还些因果。"

壶中世界此刻正经历开天辟地以来首次日蚀。姜炎踏入壶口时，看见共工的精魄在撞击天幕，祝融的烈焰焚毁了他亲手栽种的建木林。那些被炼化的妖魔跪在血色月轮下，撕扯着长出鳞片的肌肤——天道反噬开始了。

"你给了我们永恒的生命，却夺走了轮回的权利！"九尾妖狐扯断自己新生的第八条尾巴砸向姜炎，断尾处喷出的不是血，而是凝成实质的怨气，"看看这些孩子！"

姜炎顺着她所指望去，浑身血液骤然凝固。那些在壶中世界诞生的婴孩，额间都生着与楚无涯相同的鎏金竖瞳。

不周山旧址升起十二根青铜柱时，姜炎正在昆仑墟翻阅天帝留下的河图洛书。当他看到"巫蛊同源"四个古篆，掌心突然燃起幽蓝巫火——这是九黎族禁术，百年前他亲手封印的蚀魂蛊正在复苏。

"原来如此..."姜炎抚摸着炼妖壶上新生的巫纹，终于明白灵尊垂钓星辰的深意。壶中世界那些鎏金竖瞳的孩童，此刻正在北荒集结，他们额间天眼射出的金光，正在修复断裂的登天梯。

凌霄殿废墟里，姜炎遇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。楚无涯的残魂被钉在封神榜碎片上，周身缠绕着与壶中孩童同源的金色锁链："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终结量劫？我们不过是天道轮回的..."

残魂突然发出惨叫。姜炎转头看见共工精魄化作的玄冥真水，正顺着锁链腐蚀楚无涯的灵体。水中浮现出十二祖巫的祭文，那些文字与九黎族巫蛊秘术竟有七分相似。

"以巫炼蛊，以蛊饲巫..."姜炎割破手腕，任由鲜血滴在炼妖壶身。当血珠渗入壶口刹那，整个壶中世界下起猩红暴雨，孩童们的鎏金竖瞳开始淌出黑血。

百年后的归墟海眼，蓑衣老翁的钓竿突然剧烈颤动。当他提起钓线时，末端星辰已然化作炼妖壶模样，壶口正在吞吐着某个小世界的生灭。

"该收竿了。"老翁笑着将鱼竿抛向虚空。钓线穿透三十三重天，缠住正在修补地脉的姜炎。此刻的姜炎半身爬满巫蛊咒文，左眼是混沌青莲，右眼却是诛仙剑阵。

"用自己填补天道缺口，倒是比女娲聪明。"老翁指尖轻弹，姜炎身上的咒文开始流向钓线，"但你可曾想过，当初是谁在血祭坛上动了手脚？"

记忆如潮水涌来。姜炎看见十五岁那年的自己，大祭司背后浮现出与楚无涯相同的鎏金竖瞳。祭坛下的盘龙柱里，分明封印着十二祖巫的残肢。

钓线突然崩断。老翁看着掌心消散的因果线，转头对虚空轻笑："师妹，你这局棋下了十万年，连混沌青莲都赔了进去..."归墟深处传来女娲的叹息，补天石的光辉照亮了老翁的真容——竟是早已陨落的伏羲。

新历三千七百载，首阳山脚的稚童在溪水中捡到个生锈的青铜壶。当他擦拭壶身时，有青衣道人从朝霞中走来，袖口还沾着昆仑山的雪。

"此物可炼化世间执念。"道人将一粒莲子投入壶口，"亦可孕育新的洪荒。"

稚童抱着壶跑过田埂时，壶内正经历第十二次天地重开。共工与祝融在银河两端对饮，楚无涯的残魂教导着鎏金竖瞳的孩童们读书，九尾妖狐第八次尝试长出完整的尾巴。

三十三天外，伏羲收起断裂的钓竿。归墟海眼倒映出的炼妖壶里，姜炎正将混沌青莲最后一粒莲子，种在某个小道士的丹田。海风裹挟着古老的歌谣掠过洪荒：

"壶中有春秋，日月掌中游。炼得红尘三千劫，方知我是我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