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隐龙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18
一、江南秋雨
秋雨打在司马府青灰的瓦当上,胤正倚着朱漆廊柱,望着庭中那株金桂出神。玉扳指在指节间缓缓转动,映着廊下灯笼,流转出暗红血光。
"姑爷,该去正厅了。"丫鬟捧着玄色蟒袍跪在阶下,声音发颤。她始终不敢抬头看这位入赘五年的废物姑爷,即便此刻他仅着素白中衣,披散的黑发间却似有剑气流转。
正厅内烛火通明。司马明月端坐主位,银甲未卸,腰间青霜剑尚在滴血。她扫过跪了满地的族人,目光落在跨入门槛的胤正身上时,陡然化作三尺寒冰。
"跪下。"
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,震得烛火乱颤。胤正脚步微顿,玄色蟒袍下摆扫过门槛时,三片金桂应声而断。
"我说过,戌时三刻前要见到十二连环坞的令牌。"司马明月霍然起身,剑尖挑起胤正下颌,"你却还在庭院赏花?"
血珠顺着剑锋滚落,胤正望着妻子眉间那道旧疤。十年前渭水河畔,正是这道疤替他挡下致命一箭。那时她还是流民少女,如今已是镇国大将军。
"明月......"
"放肆!"剑锋倏地横拍在他颈侧,胤正踉跄撞上青铜香炉。炉中青烟缭绕,掩去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金芒。玉扳指深深陷入掌心,只需稍一用力,便能唤来潜伏在百里外的三千玄甲卫。
"大将军息怒!"屏风后转出个锦衣老者,胤正认得那是天机阁派来的说客。老者捧起鎏金木匣:"十二连环坞昨夜已归顺朝廷,这是他们大当家的首级。"
满堂哗然中,司马明月剑指木匣。当那颗须发怒张的头颅滚落时,胤正瞥见头颅耳后那道月牙刺青——正是他三日前亲手刻下的暗记。
"好!"司马明月收剑入鞘,猩红披风扫过胤正肩头,"传令三军,明日开拔西北。"她忽然俯身捏住胤正下巴,染血护甲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出血痕:"等我凯旋,便写休书。"
更漏滴到子时,胤正独坐西厢。窗外竹影婆娑,忽然齐齐向西倾倒。他指尖轻叩桌案,十二道黑影悄无声息跪满庭院。
"主上,玄甲卫已控制十二连环坞七处分舵。"为首的黑衣人呈上密函,"江南三十六派联名血书,求主上重掌武林令。"
胤正摩挲着密函上的火漆,忽然听见东厢传来金铁交鸣之声。他身形微晃已至月门,却见司马明月正在庭中练剑。青霜剑搅碎漫天桂雨,正是他十年前教她的惊鸿剑法第七式。
"看够了?"剑锋毫无征兆地抵住他咽喉。司马明月眼中翻涌着复杂情绪,"五年了,你还要装到几时?每次我遇险,追魂箭总会提前射穿敌将咽喉;每当我缺粮,必有神秘商队送来军需......"
她突然扯开胤正衣襟,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箭伤:"渭水之战,真的是流寇所为?"指尖按在疤痕上微微发抖,"当年救我之人,腰间也有这样的青龙刺青。"
胤正握住她执剑的手,引着剑尖刺向自己心口。鲜血浸透素白中衣时,他看见司马明月瞳孔骤缩,剑锋在离心脏半寸处硬生生偏开,将廊柱劈出三尺裂痕。
"报——八百里加急!"传令兵撞开府门,"突厥二十万铁骑突破玉门关!"
司马明月反手将虎符掷给副将,翻身上马时忽然回望。胤正仍立在廊下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白玉笛。当铁骑轰鸣声渐远,笛声破空而起,惊起满林寒鸦。
暗卫首领夜枭无声跪倒:"主上,是否要启动'潜龙'?"
"不急。"胤正凝视着笛身上新添的剑痕,"让血衣楼把突厥王庭的布防图,塞进明日出征的粮车里。"他摘下发间木簪,轻轻一捻,簪中滑出半枚虎符,"告诉秦王旧部,该醒了。"
残月西沉时,胤正站在司马府最高的望楼。东南三十里外的江面上,百艘楼船正在浓雾中升起血色王旗。他抚摸着腰间看似普通的玉佩,镂空处隐约可见"如朕亲临"四字。
晨光初现,胤正将休书压在那支断成两截的白玉笛下。府门外,十二匹墨麒麟踏火而来,为首的老者捧着蟠龙金冠,未语先泣。
"哭什么。"胤正戴上青铜鬼面,玄色大氅扫过阶前白梅,"去告诉那些老东西,当年他们逼我饮下的那杯鸩酒,该还了。"
二、血染虎符
晨雾漫过朱雀长街,司马明月的赤焰驹却突然在城门口人立而起。她紧攥缰绳,看着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暗红——昨夜跪满玄甲卫的痕迹尚未清理干净,几片染血的桂花瓣粘在铁蹄之下。
"将军,粮车队伍里混着血衣楼的人。"副将压低声音,刀柄上的铜环却在轻微震颤。司马明月抚过粮草袋上的梅花印记,那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商"梅记"的徽标,而梅记东家,正是五年前暴毙的户部侍郎胞弟。
城楼之上,胤正的蟒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他望着渐行渐远的赤色披风,指尖轻弹,一粒金丸破空而去。三十里外密林中,正在布置绊马索的突厥探子突然喉头爆出血花。
"主上,突厥国师阿史那罗已经识破布防图有诈。"夜枭呈上密报时,袖口还沾着钦天监特制的朱砂,"他要亲自率鬼面骑截杀镇国军。"
胤正摩挲着白玉笛裂痕,忽然将半枚虎符按进城墙垛口。砖石翻转,露出藏在墙体内的青铜机关兽。那兽目泛着幽幽蓝光,口中衔着的正是另外半枚虎符。
"当年工部用三年时间铸造的十二神机兽,倒是便宜了突厥人。"他屈指敲击兽首七寸处,机关兽突然吐出卷帛书,"传信给幽州节度使,就说他私通突厥的证据,此刻正在阿史那罗的帅帐里。"
骤雨突至时,司马明月的大军已在苍狼谷扎营。她盯着沙盘上忽明忽暗的烛火,忽然用剑尖挑起帐帘。雨幕中,本该在粮车里的梅记伙计,正在用突厥语低声交谈。
"锵!"
青霜剑出鞘的刹那,三百亲卫突然同时暴起。司马明月旋身避过淬毒袖箭,剑锋划过雨帘时,突然瞥见那些"叛军"手腕内侧的月牙刺青——与十二连环坞大当家如出一辙。
"小心!"破空声自脑后袭来,她却听见羽箭没入血肉的闷响。转身时,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运粮官正缓缓倒下,心口插着的追魂箭尾羽犹颤。百丈外的山崖上,玄铁面具一闪而逝。
暴雨冲刷着满地血水,司马明月握剑的手微微发抖。这些年来,每当她以为自己触到真相,总会有更深的迷雾涌来。就像此刻插在帅帐前的血色王旗,分明是秦王旧部的玄龙旗,旗杆上却系着胤正常戴的青玉冠。
"报!突厥大军距此不足十里!"
号角声响彻山谷时,司马明月突然解下护心镜。镜面背后,歪歪扭扭刻着十年前她教胤正写的第一个字——那日渭水河畔,重伤的少年用树枝在沙地上学写她的名字,笔画像剑锋一样锐利。
"列阵!"她将护心镜抛给亲卫,剑指阴云密布的天空,"弩车换爆裂箭,左右翼各分三千轻骑。"停顿片刻,又补了句:"把粮草里的梅花锦盒,全部扔进火堆。"
三十里外的孤峰上,胤正望着山谷中腾起的紫色狼烟,手中白玉笛突然发出凄厉长鸣。夜枭捧着染血的战报跪在身后:"主上料事如神,阿史那罗果然带着鬼面骑绕道断龙崖。"
"告诉十二连环坞,该他们报灭门之仇了。"胤正扯断笛穗,琉璃珠滚落悬崖时,崖底突然亮起无数火把。惨叫声中,数百鬼面骑连人带马坠入深渊——那些本该被司马明月烧毁的梅花锦盒里,装着能腐蚀铁索的西域奇毒。
子夜时分,司马明月一剑劈开突厥帅旗。青霜剑刺入阿史那罗咽喉时,她听见对方用生硬的中原话笑道:"你可知...秦王...没死..."突然一支穿云箭洞穿他的太阳穴,将后半句话永远封存。
雨停了,满地血洼映着残月。司马明月扯下阿史那罗的鬼面具,发现内侧刻着大内禁军的徽记。她突然想起出征前夜,胤正抚琴时反复弹奏的《广陵散》——那是先帝赐死秦王时,最后响彻昭狱的琴曲。
"将军!"副将捧着个雕龙木匣踉跄奔来,"在突厥大帐发现这个!"司马明月挑开金锁,浑身血液瞬间凝固。匣中躺着半枚染血的蟠龙金冠,与她大婚时胤正所戴的一模一样。而金冠下压着的,竟是盖有玉玺的空白休书。
三、惊鸿照影
血顺着青霜剑脊滴落,司马明月盯着匣中蟠龙金冠。金冠内侧的"正"字刻痕犹在——那是大婚当夜,她亲手用簪子划下的印记。而今这抹金红浸透了突厥人的黑血,竟与记忆里渭水河畔少年伤口的颜色重叠。
"报!西北三十里发现血衣楼旗号!"探马的声音惊破死寂。司马明月猛地合上木匣,却见副将盯着她腰间佩玉面色惨白——那枚从不离身的双鱼玉佩,此刻正在月光下渗出青色雾气。
马蹄声如惊雷碾过旷野。当三千玄甲重骑冲破薄雾时,司马明月瞳孔骤缩。这些本该随秦王陪葬的墨麒麟战马,额间都嵌着当年她亲手设计的破阵铁甲。为首将领的面具在月色中泛着幽蓝,手中丈八蛇矛挑着的,赫然是突厥左贤王的紫金冠。
"秦...王...军...」副将的佩刀当啷落地。整个战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,连风都凝滞在染血的旌旗间。司马明月突然策马冲向敌阵,青霜剑劈开玄甲卫铁桶阵的刹那,她看见为首的将领脖颈处有道新月疤痕——与胤正锁骨上的旧伤一模一样。
"锵!"
蛇矛与青霜剑相击迸出火星,面具下传来沙哑笑声:"将军的惊鸿剑法,倒是比当年更凌厉了。"矛尖突然变招,挑飞她束发的银簪。三千青丝散落的瞬间,司马明月剑锋已抵住对方咽喉,却在挑开面具时浑身剧震。
漫天流火划过夜空,映亮那张与胤正七分相似的脸。男人左眼蒙着黑绸,右眼却泛着琥珀异光:"嫂夫人,别来无恙?"
"宇文灼!"司马明月剑尖颤抖。这个本该死在五年前玄武门之变的前朝皇子,此刻正用胤正的佩剑招式与她缠斗。记忆突然闪回大婚次日,胤正握着她的手在密室练剑时说过:"若遇使惊鸿剑法却带胡旋步之人,定要刺其右肩云门穴。"
蛇矛擦着她耳际划过时,司马明月突然弃剑近身。二指如电戳向对方右肩,却听"嗤"的一声,指尖穿透的竟是个草人替身。真正的宇文灼已在十丈外勒马大笑:"不愧是能让皇兄假死五年也要守护的女人!"
狂风骤起,玄甲卫如潮水般退去。司马明月怔怔望着地上那具草人,胸甲夹层里滑出半幅泛黄的婚书。当年胤正入赘时按下的血指印,此刻在月光下竟显出青龙纹样——这是唯有皇室宗亲歃血为盟时才会显现的朱砂密印。
"将军!玉门关急报!"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,"三个月前...三个月前运送粮草的民夫里混着瘟人...如今关内十室九空..."
司马明月突然想起出征前夜,胤正曾将药囊系在她马鞍下。当时他说是驱虫草药,此刻回忆起来,那药香分明是太医院独门的避瘟散。她猛地扯开药囊,锦缎夹层中掉出半块龙纹兵符——与突厥大帐中找到的蟠龙金冠严丝合缝。
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。当亲卫送来热汤时,发现主帅正对着沙盘上插满的追魂箭出神。这些年来所有莫名出现的救命箭矢,尾羽上都刻着细小的"正"字,此刻被烛火映照,竟在帐布上投出条张牙舞爪的青龙。
"取我战甲来。"司马明月突然割断一缕青丝系在剑柄,"传令三军,寅时急行军。"她将染血的婚书塞进护心镜,又摸出随身五年的桃木梳——那是胤正用断剑亲手雕的,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银白髮丝。
夜色最浓时,血衣楼的黑色鸱吻旗出现在地平线上。司马明月看着对方阵前那架青铜马车,帘幕摇晃间露出半截白玉笛。她突然策马冲阵,却在逼近马车时听见熟悉的笛声——正是《广陵散》最后七节,当年胤正在她生辰宴上补全的失传章节。
"轰!"
马车突然炸裂,十二道铁索如蛟龙出海。司马明月凌空翻转避开锁链,却见漫天木屑中升起玄色王旗。旗面金线绣着的五爪青龙逆鳞怒张,与胤正常穿的中衣暗纹如出一辙。
"主母别来无恙。"铁索尽头站着个戴哭笑面具的红衣人,手中铁扇敲击着玉玺模样的印鉴,"主上让属下问您,是要这能调动天下兵马的青龙印,还是要..."他忽然掀开身旁木箱,寒雾中赫然是胤正贯穿心脏的尸体。
青霜剑脱手坠地。司马明月踉跄着扑向木箱,指尖触及冰冷面庞的刹那,尸体突然睁眼。戴着胤正人皮面具的死士咧嘴一笑,口中毒箭激射而出。
四、逆鳞
毒箭穿透护心镜的瞬间,司马明月听见玉碎之声。十年前胤正赠她的双鱼佩炸成齑粉,青色烟尘中骤然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,两指夹住淬毒的箭簇反手掷回。死士咽喉爆开血花时,她落入带着龙涎香气的怀抱。
"五年不见,王妃倒是丰腴了些。"戏谑的嗓音擦过耳际,玄金面具折射着冷月寒光。男人广袖翻飞间,十二道铁索尽数崩断,红衣人惨叫着坠入火海。司马明月反手扣住他腕间命门,却在触及脉搏时浑身一震——这寸关尺的跳动频率,与当年重伤昏迷的胤正分毫不差。
火光照亮崖壁上的血色图腾,那是前朝余孽最爱的修罗焚天印。司马明月突然扯开男人衣襟,狰狞的青龙刺青盘踞在心口,龙睛处却多出道剑伤——正是她大婚那夜因气恼划出的伤口。
"胤...正?"青霜剑哐当坠地。男人却用脚尖挑起剑锋,顺势将她逼到崖边:"将军认错人了。"剑尖挑开她束甲丝绦,露出锁骨下淡红的月牙疤,"毕竟这世上,会为个赘婿挡箭的傻子...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司马明月突然咬住他手腕,趁其吃痛夺剑直刺心口。剑锋入肉三寸时,漫天箭雨突然自谷底袭来。男人旋身将她护在怀中,玄色大氅卷起腥风血雨,却有一支穿云箭穿透肩胛,带着他们坠下万丈深渊。
湍急的水流拍醒意识时,司马明月发现自己躺在溶洞中的白玉床上。腕间缠着的鲛绡分明是南海贡品,石壁上摇曳的烛火竟是东海人鱼膏。当她摸到枕下冰凉的物件,呼吸猛然停滞——那是胤正从不离身的青铜鬼面,内侧还沾着干涸的血迹。
"主上为您换了七次血。"夜枭如幽灵般现身,手中药碗腾起紫色烟雾,"突厥人的箭镞淬了幽冥蛊,唯有青龙血脉可解。"他突然掀开左臂,皮肉下蠕动的金线蛊虫组成个"囚"字:"当年玄武门之变,主上就是用这身子替您挡了咒术。"
记忆如裂帛般撕开。司马明月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,胤正突然呕血昏迷,太医令却说脉象正常。原来他每夜潜入地牢,是在用血肉喂养这些替她承灾的蛊虫。那些被她讥讽为"废物"的苍白,皆是因他日日剜心取血。
洞外忽然传来金戈之音。司马明月执剑冲出,却见百丈飞瀑之上,胤正白衣染血,正与十二名鬼面人缠斗。他手中玉笛已碎,却以瀑为弦奏出杀阵。当《广陵散》终章响起时,瀑布逆流冲天,化作万道冰刃。
"小心!"司马明月飞身扑去。青霜剑截住劈向胤正后心的弯刀,却见持刀者腕间系着司马家祖传的铜铃——正是她三年前"战死"的长兄司马昭!
冰刃洞穿司马昭右膝的瞬间,胤正揽住她急退:"那不是你兄长。"指尖拂过尸体耳后,撕下张人皮面具,"是百鬼窟的画皮妖。"尸身突然爆开,毒雾中浮现出无数血字——"青龙不死,大劫不止"。
暴雨倾盆的深夜,司马明月攥着从胤正身上扯下的半块虎符,闯进了溶洞深处的密室。青铜门开合的刹那,七十二盏长明灯映亮整面玉壁,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所有与她有关的命数:
"景和三年,明月夜探突厥大营,遣血衣楼焚其粮草;景和五年,明月中伏断龙崖,令十二连环坞改道洛水;景和七年......"
最后一行朱砂未干:"今以命换命,破青龙劫。"玉壁下横着口冰棺,棺中人身穿嫁衣,心口插着胤正的蟠龙金簪。司马明月踉跄抚上那人的脸,铜镜中竟同时映出自己惨白的面容!
"现在明白了?"胤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带着蛊毒发作的喘息,"你七年前就该死在渭水......"他突然咳出大口黑血,"逆天改命是要代价的......"
密道突然剧烈震动,夜枭浑身是血冲进来:"主上!宇文灼带着钦天监的人破了机关阵!"话音未落,冰棺中的嫁衣女子突然睁眼,五指如钩扣住司马明月咽喉。胤正劈手斩断尸傀手臂,将她推入暗河漩涡:"去青龙台!那里有......"
湍流淹没未尽的话语。司马明月在冰冷河水中下沉,腕间突然传来灼痛。双鱼佩的粉末在水中重聚,化作条青光粼粼的小龙,牵引着她游向水底发光的祭坛。当看清祭坛上被铁链贯穿的苍老身影时,她险些呛水——那竟是五年前"病逝"的先帝!
五、龙战于野
河水灌入耳膜的刹那,司马明月看见祭坛铁链迸发刺目青光。先帝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她手腕,浑浊眼白里游出两条金线蛊虫,顺着血脉直钻心窍。
"好孩子..."先帝咽喉处贯穿的铁链哗啦作响,"把胤正的孽种带来,朕许你母仪天下..."
司马明月挥剑斩断铁链,反被震得虎口迸裂。蛊虫在血管中急速游走,小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——那里竟有道淡粉疤痕,与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身体特征。
"明月!"胤正的吼声穿透水幕。他破水而入时白衣尽裂,心口青龙刺青逆鳞倒竖,双目已化作赤金龙瞳。先帝突然癫狂大笑,祭坛四周升起十二尊青铜人俑,口中吐出带着硫磺味的黑雾。
"当年你剖出朕的皇陵龙气,可想到会有今日?"先帝周身铁链寸断,枯骨生肌竟变作青年模样,"用你孩儿的先天道体做鼎炉,正好炼化这...呃!"
青霜剑自后心贯入,司马明月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。剑锋却穿透虚影,先帝化作烟雾出现在祭坛顶端:"你以为刺的是谁?"烟雾凝聚成司马明月自己的脸,"这具身体早该在渭水河底喂鱼!"
胤正突然咬破舌尖,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。青龙台剧烈震颤,双鱼佩所化的小龙钻入司马明月丹田,她腹部的疤痕突然绽放金光。先帝幻象发出凄厉尖叫:"不可能!你怎么会有..."
"因为她是鲛人王族最后的血脉。"胤正剑指划破掌心,血水竟在河中凝成玉玺形状,"二十年前你灭南海夺龙珠时,可曾想过渔村女婴眼底的月纹?"
司马明月头痛欲裂,记忆如潮水涌来。她看见五岁的自己从渔村火海中爬出,额间月牙胎记被胤正用剑痕覆盖;看见大婚之夜胤正将鲛珠化入合卺酒;看见每场大战后,他偷偷用青龙血修补她破碎的经脉。
先帝召出的人俑结成杀阵,胤正却将玉玺按在她小腹:"当年我逆天改命,等的就是此刻。"他转身迎向剑阵时,脊骨突然刺出青龙尾剑,"记住,孩子名唤承影。"
惊天动地的龙吟声中,司马明月看见胤正化作百丈青龙。龙爪撕碎青铜人俑的刹那,先帝祭出血色玉玺:"你以为斩的是朕?看看你护着的是谁!"
青龙金瞳中映出的,竟是司马明月手持匕首刺向自己心口的画面。胤正龙尾急卷,却见匕首突然转向,捅进先帝幻影的眉心——真正的司马明月浑身湿透地从暗河跃出,手中握着胤正当年送她的桃木梳,梳齿已全部换成陨铁针。
"广陵散第七变,可不是这么弹的。"她扯断琴弦般的鲛绡,陨铁针随激流结成杀阵。先帝幻影在阵中寸寸碎裂,却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:"好个夫妻同心!且看你们斗不斗得过..."
爆炸掀起的巨浪中,胤正龙身盘成屏障。司马明月触碰他碎裂的龙鳞时,突然感受到腹中胎动——那孩子竟在吸收青龙煞气。当她抬头要问,却见胤正龙角已断,金瞳逐渐黯淡。
"主上!"夜枭带着血衣楼死士杀到,"宇文灼打开了九幽封印!"他递上的密报沾满粘液,上面画着司马明月率玄甲军屠城的卦象。
胤正变回人形跌落祭坛,心口插着半截玉玺碎片。他蘸血在司马明月掌心画符:"去琅琊阁...找..."话未说完,突然掐诀将她传送到千里外的桃花林。
司马明月摔在落英缤纷中,怀中掉出胤正的青铜鬼面。面具遇风即燃,浮现出星空图般的经络——正是她腹中胎儿的命盘。当指尖触到命宫位置的"弑父"星纹时,林间突然响起宇文灼的玉箫声。
"皇嫂可知,承影这个名字..."宇文灼倚着血淋淋的桃树,脚边躺着钦天监正使的尸体,"在星象里,是克死双亲的灾星啊。"
六、长河落日
桃瓣沾着血落在青铜鬼面上,司马明月并指抹过星图命盘。当触及"弑父"星纹时,宇文灼的玉箫突然爆出鬼哭之声,林中桃树竟渗出黑血。
"你以为他为何给孩子取名承影?"宇文灼踢开钦天监正使的头颅,"这孩子的命魂早被炼成剑灵,专为斩青龙而..."寒光乍现,他惊觉咽喉已被青霜剑抵住——剑锋却穿过虚影,将身后巨石劈成两半。
司马明月腹中突然剧痛,胎动处浮现金色龙鳞。她扯断颈间鲛珠链,湛蓝光华照亮整片桃林。宇文灼的虚影在强光中扭曲:"难怪皇兄要抽你魂髓...啊!"
桃木梳贯穿他真身心脏的刹那,司马明月看见宇文灼背后浮现的星图——竟与胤正留下的命盘完全重合。陨铁针随鲛珠光芒重组,化作十二时辰钉将他钉在命宫位。
"广陵散第九变,天劫。"司马明月割破手腕,血珠悬空结成琴弦。当第一声泛音响起时,宇文灼浑身经络爆出青光:"你竟悟透了秦王破阵...呃啊!"
千里外的琅琊阁轰然崩塌。胤正从血泊中抬头,看着阁顶星图化作流光投向东南。他折断心口的玉玺碎片,蘸血在虚空画出传送阵:"夜枭,带承影去归墟..."
"主上不可!"夜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跪地痛哭,"剜出佛骨您会..."
"这本就是她的东西。"胤正剖开脊梁,取出一截金色脊骨按入婴孩天灵。九龙虚影自琅琊阁地脉冲天而起,承影突然睁眼,瞳孔中流转着洪荒星图。
司马明月踏碎宇文灼命盘时,整片桃林突然陷入死寂。她看着掌心突然浮现的佛骨金纹,听见胤正的声音穿越时空:"明月,渭水河底..."
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。她看见二十年前自己沉在河底,胤正割开手腕将青龙血注入她口中;看见三生石上纠缠的命线;看见此刻躺在归墟祭坛的胤正,正用最后的力量重绘天地法则。
"娘亲。"承影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,婴孩手指穿透虚空轻点。司马明月周身爆发七彩霞光,鲛绡化作战甲,青丝转为银白。当她挥剑斩开空间裂缝时,看见先帝正在归墟上空凝聚混沌劫云。
胤正的白骨手指仍在结印,佛骨金辉笼罩着承影。司马明月剑指劫云:"你夺了二十年阳寿,该还了。"青霜剑引动九霄惊雷,却见承影突然瞬移到劫眼中心。
"不要!"胤正残魂聚成虚影。承影转头露出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笑靥,小手握住劈落的混沌神雷:"父王教过,破局要寻生门。"
洪荒钟声响彻三界。当劫云散去时,司马明月抱着只剩半缕残魂的胤正,脚下是开始崩塌的归墟。承影额间睁开第三只金瞳,手中捏着从宇文灼命盘里扯出的因果线——另一端竟系着渭水河底的青铜棺。
"孩儿去还债了。"承影化作流光没入虚空。司马明月疯狂撕开时空裂缝,却只抓住胤正逐渐透明的残魂:"当年你教我写第一个字,现在教我如何写离别?"
"这样写..."胤正残魂在她掌心画完最后一笔,消散成漫天星子。那是个"歸"字,落笔处开出朵并蒂莲。
百年后的渭水河畔,茶馆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:"...那镇国女帝抱着襁褓消失在天劫中,有人说在归墟见过银发鲛女,身边总跟着个戴青铜鬼面的剑客..."
角落里的青衫客放下茶盏,指间玉扳指闪过血芒。微风掀起帷帽薄纱,露出与承影相似的眉眼。他弹指将枚金珠射入说书人铜锣,转身时,腰间白玉笛上的裂痕正巧拼成"明月"二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