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瞎子
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06

临安城的西市集常年飘着猪下水与烂菜叶的酸腐味。

铁虎将玉娘按在青石板上时,少女的银镯撞出清脆响声,惊飞了屋檐上啄食馊饭的灰雀。


"小娘子这手白得跟葱段似的。"铁虎的铜扣腰带砸在石板上,溅起几点火星。他蒲扇般的巴掌撕开玉娘衣襟,露出月白肚兜上绣着的并蒂莲。围观人群里有个书生攥紧折扇,指节泛白,却被身后老妇死死拽住衣袖。


巡街衙役的皂靴声在巷口顿了顿。领头的张班头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,浓眉下的三角眼扫过铁虎腰间的鎏金令牌——那上边刻着镇远镖局的狼头纹。他抹了把络腮胡,靴跟突然重重碾在青苔上:"往东街查私盐去!"


玉娘发间的木簪子断成两截时,青石板上响起竹杖叩击声。瞎子拄着枣木杖转过街角,粗布衣摆沾着昨夜雨后的泥浆。铁虎正要扯玉娘的绸裤,忽觉后颈寒毛倒竖,回身便见三尺青锋映着日头,刀光如水银泻地。


"哪来的瞎狗?"铁虎抄起杀猪刀,刀刃还沾着早市宰羊的血沫。瞎子灰白的眼珠定定望着虚空,竹杖却精准点在铁虎足三里穴上。铁虎踉跄间,刀锋已掠过他咽喉,血珠顺着瞎子腕上褪色的红绳滴落,在青石板上绽开数朵红梅。


六扇门的海捕文书传到幽州时,冷锋正在擦拭他的寒铁剑。烛火将"格杀勿论"四个朱砂字映得血淋淋的,窗棂外忽有破空声袭来。他反手接住飞镖,镖尾缠着的素笺写着:"漕帮三当家已到临安。"


破庙残破的观音像前,七个黑衣人结成七星阵。为首的黑面汉子剑指瞎子:"阁下可知铁虎是镇远镖局总镖头的私生子?"瞎子倚着供桌啃冷馒头,灰白瞳孔倒映着跃动的篝火。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时,他忽然将竹杖插入香炉,炉灰漫天飞扬。


"巽位三步!"黑面汉子厉喝。瞎子却旋身避开刺向膻中穴的剑锋,刀背敲在坎位剑客的曲池穴上。惨叫声中,阵型大乱。瞎子刀锋划过供桌,半截蜡烛滚落,烛泪滴在青砖缝里凝成血珀似的圆珠。


冷锋的剑穿透雨幕时,瞎子正用刀尖挑开黑衣人衣襟。每个死者心口都有枚朱砂痣,排列竟与北斗七星方位暗合。剑风袭向后心的刹那,瞎子突然侧身,刀柄重重磕在冷锋腕间要穴。


"冷捕头也接江湖悬红?"瞎子灰白的长发被剑气割断一缕。冷锋不语,剑势突变,挽出七朵剑花罩住瞎子周身大穴。破庙外惊雷炸响,瞎子忽然轻笑,刀尖挑起供桌上的黄符纸,正贴在冷锋眉心。


剑锋偏了三寸,削落瞎子半片衣角。冷锋暴退三步,忽然瞥见瞎子腰间玉佩——那残缺的半月纹,与他怀中玉坠的暗纹严丝合缝。暴雨冲刷着庙前石阶,瞎子拄着竹杖消失在雨幕中,留下满地湿透的海捕文书,朱砂字晕染如血。

冷锋的剑尖垂在积雨里,水珠顺着剑脊上的血槽蜿蜒而下。破庙残存的半扇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,那张贴在额间的黄符被雨水浸透,朱砂画的镇魂咒在素笺上晕染开来,像极了玉娘肚兜上凋零的并蒂莲。


"三更天,绣坊东墙第三块砖。"


冷锋攥着素笺的手指节发白,漕帮特有的水纹纸在掌心皱成一团。戌时的梆子声穿过雨幕,临安城最大的锦绣庄却门窗紧闭,十六盏描金灯笼在风中摇晃,将"苏绣天下"的匾额照得忽明忽暗。


瓦片轻响。


冷锋贴在东墙阴影里,腰间玉坠突然发烫。第三块青砖的缝隙里探出半截银针,针尾缀着的流苏与玉娘断簪上的如出一辙。当他拔出砖块时,染血的碎布裹着一张漕运图,太湖水域标记着七处朱砂红点。


"冷大人果然守信。"


绣楼二层轩窗微启,玉娘穿着杏色襦裙倚在窗边,脖颈淤青已用铅粉遮掩。她指尖银梭穿梭如飞,绣绷上正是一幅北斗七星图,每颗星子都缀着朱砂染就的丝线。


冷锋刚要开口,忽听得绣线绷断之声。玉娘手中银梭化作流光直射他眉心,却在半空被竹杖截住。瞎子不知何时立在院中枣树上,褪色的红绳缠着三枚铜钱,正随着夜风叮当作响。


"姑娘的飞梭手法,倒是与七年前姑苏惨案里的无影针颇为相似。"荆无命灰白的瞳孔映着月光,刀鞘轻叩树干,震落数十片枣叶。每片叶子都精准地钉在院墙暗哨的咽喉处。


玉娘轻笑,忽然撕开襦裙下摆。雪白大腿上赫然纹着北斗七星,天权星的位置正是颗朱砂痣。"冷捕头可知,镇远镖局往北疆运送的可不是绸缎?"她抛出一卷账册,"每月初七经过燕子矶的镖车,箱底夹层填的都是孩童骸骨。"


冷锋接住账册的瞬间,屋顶突然炸开。漕帮三当家独眼龙手持分水刺凌空扑下,刺尖淬着的幽蓝暗光映出他脸上蜈蚣状的刀疤。"玉丫头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!"他独眼中凶光暴涨,"当年就该把你和那些绣娘一起沉了太湖!"


荆无命的刀比声音更快。竹杖点地腾空时,刀刃已削断三根分水刺的锯齿。独眼龙暴退中甩出腰间链子锤,却见瞎子旋身踏在锤头上,借力翻到玉娘窗前。冷锋的剑同时刺到,却在触及瞎子后心时陡然转向,挑飞了独眼龙偷袭的毒镖。


"冷大人这是要反水?"独眼龙啐出口血沫,链子锤砸向绣架。上百支绣花针随劲风激射而出,玉娘反手抽出缠腰软剑,剑光如匹练卷住毒针,却在格挡链子锤时虎口崩裂。


荆无命灰发飞扬,突然将刀掷向冷锋。寒铁剑与破风刀相撞迸出火星,借着反震之力,刀锋竟划出诡异弧线,削去了独眼龙半边耳朵。瞎子凌空接住回旋的刀,足尖勾起地上的绣绷,北斗七星图正罩住独眼龙面门。


"说!七年前姑苏林家的灭门案..."玉娘软剑抵住独眼龙咽喉,话音未落,破空声自东南方袭来。荆无命挥刀劈落三支弩箭,第四支却穿透他左肩。血珠溅在冷锋玉坠上,那半块残玉突然泛起红光。


独眼龙趁机捏碎颈间哨子,凄厉蜂鸣声中,院墙轰然倒塌。十二个铁塔般的壮汉冲入院落,每人胸口都纹着滴血的狼头。冷锋瞳孔骤缩——这分明是镇远镖局最精锐的狼卫。


"好得很!"独眼龙撕开衣襟,心口朱砂痣竟在渗血,"总镖头要的人头都到齐了!"他独眼瞥向冷锋颤抖的剑尖,"六扇门银牌捕头私通逆犯,这消息值多少红货?"


玉娘突然咬破舌尖,将血喷在软剑上。剑身浮现出细密咒文,她旋身刺向狼卫时,剑风竟带起灼热气浪。荆无命反手拔出肩上弩箭,沾血箭簇在刀身上划出符咒,灰白瞳孔突然映出星斗轨迹。


"坎位离火,震宫风雷!"瞎子低喝,刀锋引动惊雷劈在院中古井。井水冲天而起化作冰锥,将狼卫钉在照壁上。冷锋的剑却在此刻刺向荆无命后心,却在触及红绳铜钱时骤然停滞——那褪色的红绳编织手法,与他珍藏的平安结一模一样。


暴雨倾盆而下,玉娘突然扯开衣领,锁骨下方残缺的胎记赫然是半月形。"二十年前被扔在姑苏城外的双生子,"她盯着冷锋惨白的脸,"冷大人可知另一个孩子被刺瞎双眼丢进了乱葬岗?"

冷锋的剑尖凝着血珠颤抖,檐角铜铃在暴雨中发出催命般的急响。玉娘锁骨下的半月胎记泛着妖异红光,与荆无命腰间玉佩产生共鸣。十二名狼卫的尸首正在古井旁化作血水,咕嘟咕嘟冒着青烟。


"那年中元夜,接生婆用绣剪刺瞎男婴右眼时......"玉娘的软剑突然缠住独眼龙脖颈,"可曾想到双生子能活到今日?"剑刃割破皮肤渗出的竟是黑血,独眼龙喉咙里发出蛇类般的嘶鸣,独眼突然暴凸——那分明是嵌着琉璃珠的假眼!


荆无命沾血的竹杖点地三下,狼卫尸体化成的血水竟逆流成符。冷锋怀中的玉坠腾空而起,与瞎子玉佩拼合成完整圆月。月光穿透雨幕照在玉坠上,浮现出姑苏林氏族徽。


"林家玄天镜!"独眼龙嘶吼着扯断软剑,脖颈伤口窜出七条赤练蛇。冷锋的剑却比他更快,寒铁剑穿透蛇头钉入青砖,剑身映出他额间浮现的星纹——与玉娘腿上的北斗刺青遥相呼应。


玉娘撕开染血的襦裙,整条右腿布满星图:"每月初七,镇远镖局以送镖为名,实则是用童男童女献祭给......"话音未落,独眼龙天灵盖突然炸开,飞出只血色蝙蝠。瞎子旋身掷刀,刀刃斩断蝠翼的刹那,冷锋看到蝙蝠腹部烙印着六扇门暗记。


"原来是你!"玉娘剑指冷锋,却见瞎子腕间红绳寸寸断裂。三枚铜钱落地成卦,坤上离下的明夷卦。荆无命灰白瞳孔映出血色月光:"当年把男婴抛入乱葬岗的,正是六扇门掌刑千户冷千秋。"


暴雨中的锦绣庄突然地动山摇,十八具青铜棺破土而出。棺盖上镇魂钉崩飞,每具棺椁都爬出个与冷锋容貌相同的血尸。玉娘腕间银镯急颤,绣楼里飞出万千金线缠住血尸,线头却都系着婴孩的指骨。


"冷大人可认得这些金蚕丝?"荆无命刀背敲击铜棺,发出空瓮般的回响,"这是用你当年判决流放的三百绣娘筋脉所制。"他染血的衣袖翻卷,露出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,"她们被做成活人绣绷时,血浸透了姑苏十八坊的织机。"


冷锋的剑哐当坠地。记忆如破闸洪水——七岁那年父亲书房里总有婴啼,每月初七都有黑衣人抬着鎏金箱进出。某次偷看时,箱缝里漏出的半片襁褓,绣的正是并蒂莲纹。


玉娘突然凄声大笑,软剑挑开最近的铜棺。腐烂的锦衣下,孩童骸骨天灵盖上钉着刻"冷"字的银钉。她扯开衣襟,心口处碗大伤疤形如残月:"玄天镜分阴阳两半,林家灭门那夜,他们活剖孕妇取走镜胎时......"


瞎子刀锋忽然转向,斩断冷锋一缕鬓发。发丝未落地便燃起幽蓝鬼火,火中浮现锦衣卫调兵符。"冷大人可知,你每日擦拭的寒铁剑,剑脊中空藏着塞外迷魂散?"荆无命刀尖轻挑,剑柄龙口果然吐出黄粉,"六扇门早与镇远镖局同流合污。"


独眼龙残躯突然抽搐,脊骨爆出七尺骨鞭扫向玉娘。冷锋本能扑救,后心硬受一记骨鞭,口中鲜血喷在玉坠上。阴阳双玉融合瞬间,锦绣庄地底升起青铜巨镜,镜中映出的竟是身着飞鱼服的冷千秋,正将双目滴血的男婴抛入尸堆。


"哥......"荆无命突然闷哼跪地,七窍流出黑血。他撕开衣襟,心口北斗七星痣正逐个爆裂,"玄天镜现,七星逆位,快毁......"话未说完,青铜镜中伸出无数血手,将玉娘拖向镜面。


冷锋抓起寒铁剑刺入镜面,剑身却融成铁水。镜中冷千秋的幻象狞笑着伸手,指尖触到冷锋眉心刹那,玉娘突然咬破舌尖血祭软剑。剑身咒文暴涨,她反手将剑捅入自己心口:"以我镜胎之血,破尔邪祟之镜!"


青铜镜炸裂的瞬间,荆无命腕间红绳突然复原。他拽住冷锋跃上残梁,下方镜片纷飞如刃。玉娘在血光中回头,唇形分明在说:"去燕子矶......"而后化作漫天金粉,裹着那些婴灵消散于雨夜。


黎明时分,冷锋背着昏迷的荆无命冲出火海。怀中残玉滚烫,映出燕子矶下三百童尸沉江图。瞎子气若游丝的声音混着血腥气传来:"他们用童男女祭炼玄天镜,是想复生前朝血魔......知府衙门地牢最深处......"


城南突然响起追魂炮,九声连响震落檐上宿雨。冷锋知道这是六扇门最高级别的格杀令,他握剑的手却不再颤抖——剑柄暗格里藏着玉娘临消散前塞入的绣帕,帕角并蒂莲下,绣着细如蚊足的八个字:


"眼瞽可医,心盲无药。"

冷锋背着荆无命跌进护城河时,追兵的火把已将南岸芦苇荡照成白昼。瞎子腕间红绳浸了血水,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,缠在冷锋颈间的绳结突然收紧,勒出北斗七星状的血痕。


"东南...七步..."荆无命咳出的黑血染红了冷锋的飞鱼服补子。他们藏身的乌篷船底传来指甲抓挠声,冷锋剑尖挑开船板,浑浊河水中浮起三具女尸——正是那日西市集上拽住书生的老妇、卖馄饨的寡妇,还有给铁虎递过腰牌的豆腐西施。


女尸们突然睁眼,瞳孔里游着赤色小蛇。冷锋的剑还未出鞘,荆无命已翻身入水。刀光搅碎月影,河水竟被劈开三尺,露出河床上的青铜碑。碑文淌着血泪:"景泰七年,三百绣娘沉此。"


"原来护城河就是玄天镜的阴面。"荆无命湿漉漉的灰发贴在脸上,刀尖点中碑文"绣"字。河水倒卷形成漩涡,将二人吸入河底暗道。冷锋的玉坠突然发烫,照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手印,每个掌纹都刻着生辰八字。


暗道尽头传来婴孩笑声。九盏人皮灯笼悬在刑房梁上,冷千秋的鎏金甲胄立在中央,胸甲裂痕处钻出无数白蛆。荆无命忽然剧烈颤抖,七年前被刺瞎右眼的剧痛穿越时空袭来——那柄嵌着翡翠的绣剪,此刻正插在刑具架第三层。


"哥,你看。"荆无命染血的手指抚过绣剪手柄,那里刻着细小的冷氏族徽。冷锋握剑的手青筋暴起,父亲书房鎏金箱里的婴啼声与眼前刑具架产生共鸣,架底暗格突然弹开,滚出个琉璃眼珠。


眼珠触地的刹那,整座地牢开始扭曲。墙壁渗出黏稠血水,刑具自动挥舞,铁处女中伸出青黑手臂。冷锋挥剑斩断一只鬼手,却发现剑锋穿过荆无命虚影——瞎子不知何时已端坐在寒铁囚笼之上,脚踝银铃与锁链碰撞出梵音。


"他们用玄天镜造了颠倒界。"荆无命灰白瞳孔映出两个世界重叠的轨迹,刀锋划破掌心,血珠悬浮成罗盘状,"活人在阳,亡者在阴,唯有心头血能破障。"


冷锋突然刺剑入腹。剧痛让他看清真相——所谓地牢竟是建在青铜巨镜背面,每个囚室都对应镜面世界的绣坊。玉娘消散处的金粉在这里凝成实体,正被镜中伸出的血管状触须吞噬。


"以冷氏血脉,开阴阳门!"荆无命将绣剪刺入自己心口。兄弟俩的血在空中交融,化作双鱼撞向玄天镜。镜面裂纹中传出万千惨嚎,冷千秋的幻影持戟冲出,却被三百绣娘怨灵缠住鎏金甲。


玉娘的金粉身影突然浮现,她指尖金蚕丝穿透冷锋琵琶骨:"大人可知,每月初七您斩杀的江洋大盗,实则是被替换的祭品?"丝线牵引着冷锋的手握住寒铁剑,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孩童面孔。


镜中世界崩塌时,冷锋看见七岁的自己躲在书房屏风后。父亲冷千秋掀开鎏金箱,箱中男婴的右眼插着绣剪,手腕系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红绳平安结。那个婴孩在血泊中微笑,唇间乳牙咬着一片绣有并蒂莲的襁褓。


护城河突然掀起十丈巨浪,临安百姓惊恐地看到水中升起青铜巨镜。镜中冷锋正抱着逐渐透明的荆无命,瞎子心口插着的绣剪化作流光,修补着碎裂的镜面。玉娘的金粉身影在镜面写下血书:"眼瞽可医,心盲无药",而后随着晨雾消散。


三个月后,新任知府在重修地牢时挖出三百具水晶棺。每具棺中躺着怀抱绣绷的少女尸身,筋脉化作金蚕丝穿透城墙,织就覆盖全城的北斗星图。而江湖传闻,西域大漠深处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侠客,腰间玉佩缺了半月,刀柄缠着的红绳串有三枚沾血的铜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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