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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司命
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08

一、命盘异变 

青铜编钟的余韵在星辰间回荡,大司命苍白的手指划过命盘,星砂从指缝簌簌坠落。他的银发如月光织就的瀑布垂落至腰间,发梢浸在浮动的命纹里,那些流淌着金红光芒的纹路正在命盘表面缓缓游移,勾勒出人间某个渔村即将发生的海啸。


"玄枵星官又在偷饮瑶池玉露。"他忽然开口,声音像是雪山巅滚落的冰晶。跪坐在青玉案前的少司命手抖了抖,羊脂玉瓶里顿时溅出三滴琥珀色的酒液,在云砖上凝成挣扎的凤凰形状。


年轻神官慌忙以广袖遮掩:"不过是取些甘露润喉..."


"三百年前你便是这般说辞。"大司命指尖轻叩命盘边缘,青铜震颤中浮现出玄枵星官醉卧蟠桃树的幻影,"贪杯误了荧惑守心之兆,当罚你重织北天七宿的命线。"


少司命耳尖泛起绯色,正要辩解,整座星宫突然剧烈摇晃。悬浮在穹顶的十二元辰珠同时迸发青光,那些贯穿虚空的星辰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大司命霍然起身,银发无风自动,发间缠绕的命纹此刻如同苏醒的赤蛇般昂首吐信。


命盘中央裂开一道细缝。


这不可能。


大司命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,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破碎的命纹中分裂成千万个残像。每个残像都在演绎不同的命运:披甲执戈的天兵从云端坠落,奈何桥在血色月光下崩塌,九重宫阙燃起焚天业火。星辰锁链一根接一根崩断,元辰珠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。


"尊上!"少司命的声音像是隔着重重水幕传来,"三垣星图在扭曲!"


大司命咬破舌尖,含着神血的咒言化作金红符篆没入命盘。当啷一声巨响,从幽冥界最深处传来的青铜颤音震得他踉跄后退。那些碎裂的命纹突然开始逆向流转,裂缝在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牵引下逐渐弥合,仿佛方才的异变不过是水月镜花。


但大司命看得真切——在命盘恢复如初的瞬间,有道黑影从破碎的倒影里一闪而过。那影子生着九条狐尾,额间却嵌着属于天族的金色神纹。


"去查今日当值的二十八宿。"他拂去嘴角血痕,星砂在掌心凝成刻满咒文的银铃,"特别是轸水蚓。"


少司命捧着银铃退下后,大司命将指尖按在命盘裂痕出现的位置。冰凉的触感中突然窜起灼痛,一缕黑气顺着命纹爬上他的手腕,在皮肤表面凝成诡异的图腾。那是用上古妖文写就的"囚"字。


星辰锁链又开始轻微震颤,这次带着某种规律的韵律。大司命望向悬浮在星宫外的天河,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扭曲成头生犄角的模样。他忽然想起七百年前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,前任大司命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:


"当你开始怀疑命盘时,锁链就会变成绞索。"


子时三刻,往生河的水雾漫过第九重天门。大司命站在断裂的星辰锁链前,鎏金命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。他用三千年修为重塑的锁链本该闪耀星辉,此刻却泛着幽冥界独有的青灰色。指尖抚过锁链表面时,某种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奈何桥畔的往生花汁。


暗处传来细碎的鳞片摩擦声。


"既然来了,何必藏头露尾。"大司命袖中滑落一柄由命纹凝成的长剑,剑锋所指之处,虚空绽开万千金色命纹。


黑影从扭曲的空间里缓步走出,九条狐尾在身后舒展成扇形。当看清来人面容时,大司命的剑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——那张脸竟与少司命有七分相似,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妖异的妩媚。


"兄长还是这般不解风情。"狐妖抬手抚过额间跳动的金色神纹,指尖缠绕的往生河水滴滴答答落在云砖上,"三万年了,您守着这方命盘可曾看出,所谓司命之神不过是..."


狐尾突然暴长,裹挟着幽冥鬼火直扑面门。大司命挥剑斩断的却是一截幻影,真正的杀招来自脚下——不知何时蔓延开的往生河水正在吞噬他的神格。命纹长剑发出悲鸣,剑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。


"你以为篡改命盘就能挣脱天道?"大司命并指抹过剑身,以神血为引的咒言化作金红锁链缠住狐妖,"三界众生的命数早在混沌初开时就已..."


狐妖突然轻笑出声,这笑声让整条往生河都泛起涟漪。她任由咒言锁链穿透胸膛,染血的指尖点在大司命眉心:"可怜的司命之神啊,你难道从未想过,自己也不过是命盘上的一枚棋子?"


星辰锁链在此时齐齐断裂。大司命看见自己的银发正在褪去光泽,命袍上的鎏金纹路变成流动的黑雾。狐妖的身影在消散前吐出最后一句耳语,那声音里带着宿命般的嘲弄:


"且看明日昴日星官当值时,命盘会不会出现同样的裂痕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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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 噬日之喙


子时的天河倒悬在星宫穹顶,大司命凝视着命盘上流转的星芒。鎏金命袍袖口残留的幽冥气息正在腐蚀命纹,他不得不将整条左臂浸在瑶池圣水中。水面倒映的容颜依旧清冷如霜,唯有他自己知晓,那些顺着经脉蔓延的黑气已经侵蚀了三成神格。


卯时将至。


命盘突然发出类似雏鸟破壳的脆响,西北角的昴宿星域开始不正常坍缩。大司命指尖凝聚的金色命线刚触及那片星域,就被某种粘稠的力量吞噬殆尽。他嗅到了熟悉的腥甜——与昨夜断裂的星辰锁链如出一辙的幽冥气息。


"尊上,昴日星官已在殿外候了三个时辰。"少司命捧着晨露凝成的命簿走进来,袖口沾着几粒往生河畔特有的青磷砂。


大司命接过命簿时状似无意地拂过对方手腕,少司命腕间顿时浮现出暗紫色的环形印记。那是幽冥皇族特有的胎记,在触碰神血时会显现三息时间。


"今日你代我去巡视天河。"他将沾着神血的指尖藏在袖中,"特别是毗邻幽冥界的那段河道。"


当少司命的身影消失在星雾中,大司命突然捏碎掌心血珠。猩红雾气裹着他化作流光,瞬息间已落在昴宿星宫门前。这座本该闪耀日晖的宫殿此刻爬满藤蔓状的黑纹,青铜门环上蹲踞的日晷金乌竟生出了蛇类的竖瞳。


"星官可知今日当值疏忽会酿成何等灾劫?"大司命挥袖震开宫门,命纹凝成的锁链如游龙般缠向殿内人影。


锁链却在触及昴日星官的瞬间崩解成星尘。背对殿门的身影缓缓转身,镶嵌着日轮的冠冕下,本该是双目位置却只剩下两个涌动着黑雾的窟窿。他的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:"大司命来得好迟啊。"


昴日星官的天官袍下传出鳞片摩擦的声响,十二条布满吸盘的触手破衣而出。每条触手末端都睁着只猩红的眼睛,瞳孔里映照出人间正在发生的惨剧:烈日突然变成黑色,农夫在麦田里化作焦骨,皇城护城河沸腾如滚汤。


大司命并指为剑划开掌心,神血在空中绘出太阴镇煞符。金光暴涨的刹那,他看见昴日星官后颈浮现的咒印——正是昨夜命盘裂缝里出现的九尾狐图腾。


"噬魂咒。"大司命瞳孔骤缩,命纹长剑斩断袭来的触手,黑血溅在白玉柱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,"幽冥界居然敢对星官下此禁术..."


昴日星官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,残破的身躯如陶器般片片剥落。黑色灰烬中升起团跳动的鬼火,火芯里传来九尾狐妖的声音:"兄长不妨猜猜,下一个被吞噬的会是哪位星官?"


整座昴宿星宫开始崩塌。大司命御风而起时,瞥见废墟中有金光闪烁。他凌空摄来那片残骸,竟是半块天帝近卫独有的龙鳞甲——边缘还沾染着凝固的幽冥血。


惊雷炸响于云端,暴雨倾盆而下。大司命站在废墟中央,任由雨帘冲刷袍袖上的黑血。他忽然意识到这场雨来得蹊跷,抬手接住一滴雨珠放在鼻尖轻嗅,瞳孔猛地收缩:雨水里掺着往生河的忘川水。


腰间银铃突然疯狂震颤。大司命捏诀查看时,映照出的景象令他神魂俱震——本该巡视天河的少司命,此刻正站在幽冥界往生河源头。年轻神官摘下冠冕,银发寸寸染黑,额间浮现出与九尾狐妖如出一辙的金色神纹。


"原来如此。"大司命捏碎掌中雨珠,眼底泛起血色,"三万年一轮回的天道清算,这次竟是从内部开始的腐坏。"


他化作流光直冲九重天,却在紫微垣前被二十八星宿团团围住。青龙星官手持天帝诏书踏云而来,语气冰冷如铁:"大司命擅毁昴宿星宫,按律当囚于雷渊三百年。"


"让开。"命纹长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,"我要面见天帝。"


回答他的是北斗七星同时亮起的诛神阵。大司命挥剑斩断最先袭来的玉衡星芒,却在阵法催动下呕出黑血。直到此刻他才惊觉,缠绕在神魂上的幽冥诅咒正在吞噬他的神力。


混战中,朱雀星官的离火戟突然偏离轨迹。大司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冲出重围,回头时正好对上朱雀星官闪烁的瞳孔——那双眼珠里游动着两尾黑鱼,正是幽冥界摄魂术大成的标志。


凌霄殿近在咫尺,殿前守卫却尽数昏倒在地。大司命握着命纹长剑踏进大殿时,看见天帝冠冕悬浮在虚空之中,十二旒玉串正在往下滴落漆黑的液体。本该端坐御座的身影,此刻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龙袍。


"终于发现了?"九尾狐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往生河水顺着蟠龙柱蜿蜒而下,在大殿中央汇聚成镜面。


镜中映出三千年前的场景:天帝亲手将噬魂咒刻入命盘底层,前任大司命在星辰锁链崩断时坠入往生河。九尾狐妖从河底捞出那具神躯,将残存的神格注入一枚银发婴孩体内——正是如今的大司命。


"你以为的宿命轮回,不过是天帝为渡劫设下的骗局。"狐妖的身影从水镜中走出,九条尾巴缠住大司命的手腕,"每三万年更换一具容器,这才是司命之神真正的使命。"


命盘突然在识海中发出轰鸣,大司命看见自己的命纹末端都系在虚空中的金色巨茧上。那茧中沉睡的,正是本该消散于天地间的天帝本体。


暴雨在此刻停歇。大司命低头看着水中倒影,发现自己的银发不知何时已褪成霜白。狐妖将额头贴上他的眉心,三万年前的记忆如洪流般席卷而来——彼时他们还是昆仑虚上的双生雪莲,直到天帝将带有噬魂咒的露水赐给作为兄长的他。


"阿兄,这次别再把我独自留在黑暗里了。"狐妖的声音突然变成少司命的语调,往生河水从她眼角滑落,在大殿金砖上开出曼珠沙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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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 往生茧


幽冥界的月光是青灰色的。大司命踩着奈何桥的残骸前行,脚踝缠绕的往生河水像无数双冰冷的手。他手中提着盏人皮灯笼,暖黄光晕里浮动着狐妖留下的记忆残片——那是三万年前昆仑虚的雪,落在双生雪莲的花瓣上簌簌作响。


"阿兄,露水好沉。"记忆里的银发少女抖落花蕊间的晨露,那些液体在触地瞬间化作黑雾,"你看它们像不像在哭?"


大司命熄灭了灯笼。


前方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,十二具无头鬼尸抬着青铜棺椁从迷雾中走来。棺盖上刻着司命神纹,裂缝里渗出的却是幽冥血。当鬼尸们齐刷刷转向他时,大司命看到了自己三千年前的面容——那些腐烂的头颅悬挂在鬼尸腰间,每个都生着与他别无二致的眉眼。


"不愧是往生河。"他并指划开掌心,神血凝成的命纹刺青瞬间爬满脖颈,"连赝品都造得这般精致。"


鬼尸们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。青铜棺椁轰然炸裂,千万条裹着业火的命线从棺中迸射而出。大司命翻身跃至半空,命纹长剑斩断的丝线却化作毒蛇反扑。蛇瞳里映照出惊心动魄的画面:少司命跪在往生河源头,正将星官们的命纹喂给巨大的血色蚕茧。


"你分神了。"九尾狐妖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。大司命猛地旋身挥剑,斩落的却是一缕银发——他自己的发梢不知何时已缠绕上狐尾幻化的锁链。


幽冥鬼火在此时暴涨,照亮了整片河滩。大司命瞳孔剧烈收缩,他终于看清那些横贯虚空的命线尽头系着什么:无数半透明的蚕茧倒悬在往生河上空,每个茧中都蜷缩着星官的身影。蚕茧表面跳动的命纹,竟与命运星宫里的命盘纹路完全吻合。


狐妖赤足踏着血浪走来,足踝银铃与记忆中的昆仑雪音重叠:"当年天帝抽走往生河脊骨炼成命盘时,可曾想过残躯也会生出灵智?"


她指尖轻点,最近的蚕茧突然透明。茧中昴日星官正在融化,神格化作金液渗入蚕丝,顺着命线流向河心漩涡。漩涡深处隐约可见鎏金命袍的轮廓,那是正在重生的天帝化身。


"你以为命盘在编织命运?"狐妖的尾巴缠住大司命手腕,带他触碰冰凉的命线,"不过是把三界众生当成养料,供养茧中那位永生之神。"


大司命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。破碎的记忆如利刃刺入灵台:三千年前他亲手将命纹刺入星官脊骨,天帝冠冕在头顶投下阴影;七百年前少司命诞生时,往生河曾掀起吞没鬼门的巨浪;昨夜星辰锁链断裂的瞬间,他袖中滑落的不是命纹长剑而是半截狐尾......


往生河水突然倒卷上天。血色蚕茧同时破裂,星官们的躯壳如断线纸鸢坠入河心。大司命想要御风而起,却发现足底不知何时生出雪莲根系,正将他与幽冥大地连成一体。


"终于想起来了?"狐妖的九尾在狂风中舒展成屏障,挡住坠落的星骸,"你每为命盘注入一次神力,就往生河便强壮一分——这三千年你修补的不是天命,是在为仇敌铸造不朽金身。"


大司命低头看着水中倒影。他的银发已尽数霜白,瞳孔变成往生河水的青灰色,额间浮现出与狐妖同源的双生莲印记。记忆如开闸洪水:昆仑虚的雪崩中,天帝挖出雪莲根系炼成第一任大司命;少女为追回兄长魂魄,纵身跃入被抽干的往生河;三万年又三万年,他们总在命盘重启时重逢相杀。


"阿颜。"三万年来他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,往生河水随着这声呼唤泛起金纹,"这次你要我如何选?"


狐妖周身突然迸发耀眼白光。她的身形在光晕中变幻,最终定格成少司命的模样,只是眼角多出颗泪痣:"我要你看着命盘从内部崩塌。"她将手按在大司命胸口,那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命盘碎片,"就像你当年看着我被炼成锁链时那样。"


幽冥界的地面开始塌陷。大司命看到往生河底沉睡着巨大的青铜命盘,那些贯穿三界的星辰锁链原来都扎根在此。每根锁链上挂满星官的尸骸,最新鲜的那具穿着朱雀星官的离火战甲。


少司命的身影逐渐虚化,她的声音混在锁链震颤声中:"去天河尽头看看,那里有你要的真相。"


当大司命冲破幽冥结界时,怀里的狐尾裘还沾着往生河水。他循着记忆来到天河尽头,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神魂欲裂——璀璨星河在此处断成瀑布,下方接续的哪里是凡间,分明是另一面倒悬的命盘。芸芸众生的命纹在这里被抽丝剥茧,重新编织成天帝冠冕上的十二旒玉串。


命盘边缘跪坐着熟悉的身影。少司命正在用银刀剜出自己的命纹,血淋淋的丝线汇入天河,修补昨夜被大司命斩断的星辰锁链。听到脚步声,他仰起脸微笑,唇角溢出的黑血里游动着细小的命纹虫:


"师尊,您看到我们真正的命轨了吗?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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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 骨书谶


天河倒灌进命盘裂缝时,大司命正握着少司命冰凉的手腕。那些被剜出的命纹在掌心蠕动,竟与天帝冠冕上的玉串产生共鸣。他突然想起昆仑虚的雪崩之夜,双生雪莲的根系曾触碰过某种冰凉的金属——如今想来,那分明是初代命盘转动的声响。


"您听见了吗?"少司命突然剧烈咳嗽,指缝间渗出带着星屑的血,"命盘在啃食我们的魂魄。"


大司命将手掌按在徒弟心口,三万道命纹刺青瞬间爬满少年全身。当命纹与星辰锁链的轨迹重合时,虚空突然浮现出布满三界的血色经络——每条经脉都源自天河尽头的倒悬命盘,而命盘中央搏动的,赫然是半颗青铜心脏。


九重天突然响起丧钟。大司命抱着濒死的少司命冲进紫微垣,却在踏入观星台的瞬间堕入幻境。青铜心脏的搏动声越来越响,震得他神魂几乎离体。怀中的少司命突然睁开双眼,瞳孔变成吞噬光线的黑洞:


"欢迎回家,容器。"


观星台的地砖层层翻转,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青铜渊薮。大司命足尖轻点想要腾空,却发现命纹正在抽离身体,化作金粉流向深渊。少司命的身躯如瓷偶般碎裂,露出内里跳动的青铜心脏——那才是真正的天帝本体。


"你总说命运不可违抗。"心脏表面浮现出天帝的面容,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,"却不知自己才是被驯养最久的那条命纹。"


幻境骤然破碎。大司命发现自己被星辰锁链吊在青铜巨树前,树干上刻满历代司命之神的名字。最上方的枝桠挂着具水晶棺椁,棺中沉睡的身影让他血液凝固——那竟是三万年前的自己,额间生着完整的双生莲神纹。


"每次轮回都要重新雕琢容器,着实麻烦。"天帝的声音从树根处传来。地面裂开缝隙,露出下方浸泡在往生河里的创世神骸骨,那些缠绕在骸骨上的星辰锁链,分明是用大司命的命纹锻造而成。


大司命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。他挣断锁链跃入深渊,在急速下坠中抓住骸骨指节。当掌心触及神骸额骨时,往生河水突然沸腾——三万年来被吞噬的记忆如火山喷发:


混沌初开时,双生雪莲原是创世神双眸所化。天帝不过是神骸心脏滋生的寄生虫,借司命之神更替偷取创世之力。所谓命盘,实为镇压神骸的镇魂钉;所谓劫数,不过是天帝消化神力的代谢之物。


"原来我等的悲欢,只是你进食时的佐酒戏。"大司命踏着神骸脊骨攀升,每步都在青铜树身留下燃烧的莲印。那些被吞噬的命纹从创世神眼窝涌出,在他手中凝成刻满谶语的长枪。


天帝终于现出真身。由命纹虫聚合而成的躯体不断坍缩重生,冠冕下是万千星官痛苦的面容。祂挥动由往生河凝成的长鞭,抽碎的不止空间,还有镌刻在时光长河里的因果:"容器就该有容器的觉悟。"


长枪与血鞭相撞的刹那,三界同时出现日蚀。正在人间布雨的青龙星官突然坠落,天界瑶池干涸见底,幽冥界的往生河开始倒流。大司命看见自己的银发寸寸成灰,却在这破灭中窥见一线生机——少司命残留的命纹正在青铜树上发芽。


"阿颜。"他任由血鞭贯穿胸膛,染血的手指按在青铜树核心,"这次我们换个玩法。"


创世神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。大司命燃烧神格点燃的业火,顺着星辰锁链直抵天河尽头。倒悬的命盘开始龟裂,那些被吞噬的星官命纹如流星雨般回归本体。天帝发出凄厉的尖啸,冠冕上的玉串接连爆裂。


当青铜树轰然倒塌时,大司命接住了坠落的少司命。少年神官心口插着半截莲茎,唇角却噙着释然的笑:"师尊...青铜树年轮里...藏着..."


暴雨倾盆而下,却不是往生河水。大司命跪在神骸掌心,看着怀中少年化作雪莲花瓣。他忽然明了所谓司命的意义——根本不是编织命运,而是在无数谎言里找出被掩埋的真心。


废墟中传来玉珏落地之声。大司命拾起裂成两半的命盘核心,看到内侧刻着细小铭文。当读出那些用神血书写的箴言时,他瞳孔中燃起滔天怒火:


"原来连这场反抗,都是你计算好的养料。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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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裂隙烛


血月凌空时,大司命踏碎了最后一块命盘残片。他握着少司命消散前留下的莲茎,在满地玉屑中看到倒映的星空——那些星子排成的阵列,竟是三万年前昆仑虚的雪莲图。


天河断流处传来狐尾扫过青铜的声响。大司命并指划开胸膛,将染血的莲茎刺入心脏。剧痛中浮现的记忆让他浑身战栗:当年被天帝斩断的雪莲根系,原来早已扎根在时空裂隙之中。


"你终于走到这里了。"九尾狐妖从扭曲的光晕里走出,尾尖挑着盏破碎的魂灯。这次她没有幻化成少司命的模样,额间双生莲神纹完整如初,"九百九十九次轮回里,你是第一个刺穿命盘幻境的人。"


大司命看着魂灯里跳动的青色火焰,每簇火苗中都封存着历代司命之神的记忆。最明亮的那团火里,初代大司命正在将半块神格埋入往生河:"原来你我皆是播种者。"


狐妖忽然挥袖击碎魂灯。迸溅的火焰在空中交织成星图,指向天河尽头的虚无之处:"真正的命盘藏在光阴褶皱里,那里沉睡着所有轮回中觉醒过的'我们'。"


当大司命撕开时空裂隙时,最先感受到的是雪。昆仑虚的雪落在他睫毛上,与记忆中的寒冷别无二致。只是眼前的山巅没有双生雪莲,取而代之的是棵贯穿天地的青铜巨树,每片叶子都刻着司命之神的名讳。


"你迟到了三万年。"树梢传来金石相击之声。大司命抬头看见十二位银发神君围坐弈棋,他们衣袍上的命纹走向与自己完全相同。最先落子的那位转过身,露出与天帝别无二致的面容——只是眼神清澈如少年。


初代大司命指尖捏着的黑子突然化作玄鸟:"这是第九百九十九颗弃子。"他指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血线,"每当我们即将破局时,命盘就会重启轮回。"


大司命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。莲茎在心脏中生根抽芽的感觉越发清晰,他忽然明白为何历代司命都未能看破真相——那些觉醒的记忆都被天帝做成了棋子。


"不是棋手太弱。"二代大司命突然开口,他正在用命纹修补断裂的琴弦,"而是我们始终在用对手的规则对弈。"


狂风吹散棋局。大司命看见所有轮回的结局如画卷展开:第七十二任自己斩断天河引发混沌,第二百任将三界炼成诛神阵,第五百任甚至与天帝同归于尽......但每当青铜巨树倒塌,根系又会从时光长河汲取养分重生。


"缺了最关键的那味药。"九尾狐妖的声音从树根处传来。她双手插进青铜树皮,拽出条跳动的金色命线,"所有轮回都缺少'死亡'的重量。"


大司命突然想起少司命消散前的眼神。少年神官心口的莲茎不是武器,而是创世神最后的神识。当他将手按在青铜树身时,树纹突然变成血管的脉络——这棵吞噬众生的巨树,竟是初代司命们用自己神躯所化的囚笼。


初代大司命突然按住他的肩膀:"该落子了。"棋盘上不知何时多出枚血色棋子,那是用所有轮回的业火淬炼而成。


时空裂隙在此刻崩塌。大司命坠回现世时,怀中多了一卷骨书。展开的刹那,往生河水逆流成碑文,那些被抹杀的真相铺天盖地涌来:


天帝冠冕上的十二旒玉串对应十二时辰的漏洞;

朱雀星官眼中的黑鱼是逆转命纹的关键;

少司命诞生的那晚,天河倒映出的未来没有血色蚕茧......


九重天突然响起编钟雅乐。大司命抚摸着心口盛开的雪莲,突然轻笑出声。他化作流光直冲雷渊,在万千雷霆中抓住那道挣扎的龙魂——正是本该魂飞魄散的青龙星官。


"星君可还记得这个?"大司命指尖燃起青磷火,照亮龙鳞内侧的咒文。那是用初代龙血写的禁术,记载着剥离命盘烙印的秘法。


青龙的竖瞳突然收缩成线:"您终于...看到了..."


当最后一道雷劫劈下时,大司命捏碎了青龙逆鳞。磅礴的龙吟震碎雷渊结界,那些被囚禁的星官残魂如萤火汇聚。他站在万千魂火中挥动命纹长枪,枪尖划出的弧光竟与初代司命们的棋局走势完全重合。


狐妖在此时踏月而来。她的九尾缠住大司命手腕,将三万年修为尽数灌注长枪:"该做个了断了,阿兄。"


长枪刺入虚空的瞬间,天河突然断成两截。大司命看见沉睡在光阴褶皱里的青铜巨树,看见历代司命之神在树下燃魂为烛。枪尖穿透九百九十九层轮回壁垒,最终停在现世天帝的冠冕前。


"你输了。"大司命的声音惊起万千魂火。天帝冠冕应声碎裂,露出下方跳动的青铜心脏。但这次他没有刺穿心脏,而是将莲茎种进裂缝之中。


惊变陡生。


创世神骸突然睁开双眼,天河尽头的倒悬命盘开始逆向旋转。少司命消散处的虚空绽开雪莲花,少年神官的身影在花蕊中逐渐清晰:"师尊,这次要改写哪条命轨?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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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烬雪灯


天帝的悲鸣震碎了三十三重天。大司命握着贯穿青铜心脏的莲茎,看到创世神骸的指节正在化作飞灰。九尾狐妖的尾巴缠在他腰间,将最后的神力注入他支离破碎的命纹:"这次不许再留我独看三界寂灭。"


"师尊!"少司命的呼喊从时空裂隙传来。少年神官踩着逆流的往生河水奔来,每步都在虚空绽开雪莲花。他心口盛开的双生莲竟与青铜心脏里的莲茎同频震颤,整个幽冥界的鬼魂都在此刻唱起安魂谣。


天帝的心脏突然裂开猩红巨口。大司命看到那些翻涌的命纹虫凝聚成自己三千年前的面容,此刻正狞笑着撕扯莲茎:"容器永远只是容器!"


"是吗?"大司命突然松手坠向深渊,任由天帝吞噬莲茎。在青铜心脏闭合的刹那,他咬破舌尖吐出最后的血咒:"以我神格为引,召请诸天魂火——"


雷渊炸开万丈光芒。历代司命之神的残魂化作流火穿透九重天,那些被天帝吞噬的命纹在祂体内燃起焚天业火。少司命趁机将双手插入虚空,生生扯断连接双重命盘的星辰锁链。


"就是现在!"九尾狐妖的九尾同时断裂。她用狐尾骨在幽冥界画出血色阵图,十万鬼仙的怨气化作利刃刺入天河缺口。往生河水与天河水在倒悬命盘处相撞,迸发的混沌之气将天帝心脏冻成冰雕。


大司命踏着业火走向冰雕。他的银发尽数成灰,瞳孔里跳动着初代司命们留下的魂火:"你总说命运天定..."染血的手指按在冰面,裂痕中浮现出三界众生执笔书写命簿的幻象,"却不知真正的命盘在此刻才诞生。"


冰雕轰然炸裂。天帝的本体——那条寄生三万年的心脏虫——暴露在混沌风暴中。少司命突然纵身跃入风暴眼,心口的双生莲与创世神遗骸产生共鸣。当青铜心脏虫扑向少年时,大司命用最后的神力凝成囚笼:


"阿颜,带他走!"


九尾狐妖却反手将大司命推出风暴范围。她燃烧神魂撑开结界,狐尾骨在狂风中凝成镇魂钉:"这次换我看着你活。"结界闭合的瞬间,她将半块神格拍入少司命眉心,"带他去昆仑虚,那里有最后的..."


余音被混沌吞噬。大司命抱着昏迷的少司命坠落在昆仑山巅,身后是正在崩塌的三界。他望着掌心狐妖残留的命纹,突然明了初代司命在骨书里藏着的箴言——弑神不是终点,斩断轮回的刀锋必须浸透所有因果。


"师尊..."少司命突然睁眼,瞳孔里流转着创世神纹,"我知道怎么重启命盘。"


当少年神官将手按在昆仑山体时,整座山脉褪去积雪露出青铜本色。山巅浮现出初代司命留下的星晷,晷针正指向命盘崩塌的方位。大司命忽然大笑起来,霜白的发丝在狂舞中寸寸成刃:


"原来我们才是最初的刻度。"


师徒二人同时将手掌刺入星晷。昆仑山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,那些被天帝吞噬的时光长河碎片喷涌而出。大司命在洪流中看到所有轮回的终局:第九百九十九次时狐妖替他赴死,第五百次少司命自毁神格,第一百次自己化作镇魂碑......每个结局都在此刻汇聚成光。


"该结束了。"大司命将少司命推入光晕中心,"用你的新命盘,为三界写个自由的开端。"


少年神官的身影在强光中消散。大司命转身走向崩塌的天帝王座,脚下绽开的雪莲连通着所有轮回的裂隙。当青铜心脏虫撕咬而来时,他引爆神魂深处最后的神火:


"以烬为灯,照汝永夜!"


三界在强光中归于寂静。

青铜编钟声从时光尽头传来,少司命坐在新生的命运星宫,看着命盘上自由生长的命纹轻笑。他腕间缠着半截狐尾炼化的红绳,绳结上悬着盏永不熄灭的烬雪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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