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局中局
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12

永昌十七年的春夜,金陵城飘着细如银针的雨丝。朱雀大街上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在风中摇晃,将红木雕花的"摘星楼"牌匾映得如同淌血。三品以上京官的车马在暗巷中排成长龙,车辕上悬挂的玄铁铃铛撞出细碎的声响。


"沈姑娘的琴音当真妙绝。"二楼临窗的紫檀木屏风后,户部侍郎王怀礼摩挲着青玉扳指,目光却落在抚琴女子雪白的手腕上。那串银铃铛随着琴弦震颤,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。


沈青蘅垂眸轻笑,指尖划过琴弦带出泠泠清音:"大人谬赞。倒是这壶罗浮春,若再晚半刻温酒,便要辜负岭南刺史千里迢迢送来的心意了。"她说话时眼尾微挑,腕间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颤音,惊得檐下金丝雀扑棱棱撞进雨幕。


就在这电光石火间,八支淬毒的梨花针破窗而入。王怀礼的惨叫声被琴音吞没,喉间插着的银针泛着诡异的靛青色。十二名黑衣刺客自梁上倒悬而下,手中弯刀映着烛火划出月牙似的寒芒。


"铮——"


琴弦应声而断。沈青蘅旋身躲过劈面而来的刀锋,素白裙裾在血雾中绽开红梅。她反手拔出簪中剑,剑尖点过酒壶时带起一线琥珀色酒液。刺客的弯刀劈碎青瓷酒盏的刹那,酒雾忽地燃起幽蓝火焰,将最近三人化作焦炭。


"沈家的焚天引果然名不虚传。"戏谑的男声自房梁传来,玄衣公子倒悬着轻晃折扇,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咚作响。他足尖一点翩然落地,扇骨扫过之处,刺客脖颈皆绽开细如发丝的血线。


沈青蘅望着满地尸体冷笑:"萧公子这手摘星楼的'天蚕丝',倒比传闻中更阴毒三分。"她弯腰拾起刺客腰牌,指尖抚过上面刻着的鲛人图腾——正是南海水师的徽记。


萧景明用折扇挑起她一缕青丝:"三日前户部失踪的八十万两军饷,今夜王侍郎暴毙,沈姑娘不觉得这戏台搭得太过刻意?"他突然凑近她耳畔,温热气息拂过她颈侧,"就像你故意让琴弦断在第七声宫调。"


檐角铜铃骤响,沈青蘅猛地推开他。窗外雨幕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,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,将摘星楼照得亮如白昼。她望着远处街角一闪而逝的玄甲卫身影,突然笑得花枝乱颤:"萧公子可听说过'请君入瓮'?"


话音未落,整座楼阁突然剧烈震颤。地板缝隙渗出腥甜血气,七十二根承重柱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。沈青蘅将断琴掷向萧景明,素手扯开腰间丝绦,绯色纱衣如云霞般散开,露出内里暗藏的千机锁。


"这楼里埋着三百斤西域火油。"她指尖拂过千机锁上的北斗七星纹,"萧公子若肯说出永昌九年那批赈灾银的下落,或许..."突然有温热血珠溅上她眉间,萧景明的折扇穿透她肩头,扇骨中弹出三寸长的寒铁刃。


"沈姑娘这局设得妙,却忘了我最擅长的..."他舔去扇沿血迹,眼中泛起妖异的金芒,"是破局。"

沈青蘅在剧痛中勾起唇角,千机锁的北斗纹路突然渗出靛蓝磷粉。萧景明瞳孔骤缩,折扇脱手时已来不及——磷火顺着寒铁刃攀上他衣袖,将玄色锦缎烧出蛛网般的金线。


"南海鲛人油混着漠北狼毒。"她踉跄后退倚住屏风,肩头伤口流出的血竟是幽绿色,"萧公子此刻若是运功,怕是连心脉都要烧成焦炭。"


摘星楼在轰鸣声中倾斜,雕花木梁如巨兽脊骨般节节断裂。萧景明反手劈开逼近的火焰,袖中飞出三十六枚青铜算珠,珠串在半空结成九宫八卦阵。算珠撞在摇摇欲坠的房梁上,竟将整座楼阁下坠之势生生凝滞三息。


"沈姑娘可知晓?"他踩着翻飞的算珠跃至她身侧,指尖金针封住她三处大穴,"当年沈太傅发明的璇玑锁,最后一道机括需用至亲之血。"说着突然扯开她染血的衣襟,露出锁骨下方朱砂色的胎记。


沈青蘅瞳孔微颤,颈间银链忽地迸射寒光。萧景明旋身躲过暗器的刹那,她已咬破舌尖喷出血雾。血珠落在千机锁上,北斗七星纹路竟化作活物般游动,整座楼的地板轰然塌陷!


两人坠入地底时,萧景明嗅到浓重的龙涎香。黑暗中亮起千百盏鲛人烛,照出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,锁链尽头拴着具玄铁棺椁。棺盖上用金漆绘着《洛神赋》,却在"翩若惊鸿"四字处裂开蛛网纹。


"这才是真正的户部密室。"沈青蘅拭去唇边血迹,染血的指尖抚过棺椁裂缝,"王怀礼不过是个幌子,八十万两军饷早就..."她话音戛然而止,萧景明的折扇抵在她喉间,扇骨中伸出细如牛毛的银针。


棺椁突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金漆剥落处渗出黑水,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八卦图案。沈青蘅突然轻笑出声:"萧公子可曾见过活着的《河图》?"她足尖轻点黑水,波纹竟幻化成星宿图样,"永昌九年的赈灾银,就藏在..."


"藏在金陵地脉之中。"萧景明接口道,折扇银针突然刺入她颈侧穴位,"沈太傅将八十万两白银熔成三千六百根镇龙钉,钉在秦淮河底十二处泉眼——可惜三年前地龙翻身,镇龙钉早已移位。"


沈青蘅身子一软跌入他怀中,耳垂明月珰突然裂开,飘出荧蓝蝶粉。萧景明急退三步,却见蝶粉所落之处,青铜锁链如巨蟒苏醒般绞杀而来。他挥扇斩断三根锁链,玄铁棺椁却在此时轰然开启。


棺中跪坐着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,双手结莲花印按在心口。沈青蘅突然发出凄厉笑声,七窍中涌出黑雾:"萧公子可知晓?沈家秘术'牵丝戏',最妙处在于..."她脖颈以诡异角度后折,黑雾凝成丝线缠上萧景明手腕。


白衣人的面具应声而碎,露出与沈青蘅一模一样的容颜。萧景明瞳孔中金芒暴涨,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悬在八卦方位。灯焰触及黑雾发出厉鬼哭嚎般的声响,青铜锁链在声波中寸寸断裂。


"好一出声东击西。"他咬破指尖在折扇上画出血符,"先用琴音引我注意银铃,再借刺客之手触发机关,最后用牵丝傀儡诱我入阵——可惜你算漏了..."血符燃起青焰的刹那,地宫四壁浮现出二十八星宿图,每颗星辰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。


沈青蘅操纵的傀儡突然僵住。夜明珠映出她脚下影子——竟有九条手臂如蛛腿般张牙舞爪。萧景明折扇点在她眉心:"永昌九年钦天监失窃的浑天仪,原来被炼成了这地宫大阵。"


地面突然传来马蹄踏碎青砖的轰鸣。玄甲卫的箭矢如暴雨般穿透地宫穹顶,箭簇上绑着的火油囊炸开漫天流火。沈青蘅的傀儡在火焰中化作灰烬,真身却出现在棺椁后方,素手按在棺内某处机括上。


"萧公子可知这棺中葬着何人?"她染血的罗裙突然无风自动,身后浮现出七十二尊持剑玉俑,"是你那死于塞北狼毒的..."话音未落,玉俑眼中射出金针,却在触及萧景明衣角时突然转向,将玄甲卫的箭矢尽数击落。


萧景明忽然闷哼一声,胸口浮现出蛛网状的金线。沈青蘅趁机扣住他命门,指尖金铃晃出摄魂之音:"当年你用天蚕丝杀我长姐时,可曾想过会中同样的蛊毒?"


地宫深处传来沉闷的齿轮转动声,秦淮河的水声突然近在耳畔。沈青蘅拖着萧景明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,冰冷河水中漂浮着无数刻有户部印记的银锭。两人顺流而下时,她咬着他的耳垂轻笑:"这些银锭都是空心的,真正的军饷早就..."


萧景明突然反手扣住她脖颈,眼中金芒化作血色:"早就混在工部修缮皇陵的青砖里。"他扯开她腰间玉带,露出藏在暗格中的羊皮卷,"沈姑娘故意露出破绽,不就是为了让我找到这份漕运图?"


暗河尽头亮起天光,湍急水流将两人冲进玄武湖。湖面飘着七艘画舫,船头皆悬着写有"悼"字的白灯笼。沈青蘅浮出水面时,看见萧景明站在最大的画舫甲板上,正在把玩她遗失的明月珰。


"沈姑娘可喜欢这出戏中戏?"他弹指击碎明月珰,里面掉出半枚虎符,"从你三个月前故意在醉仙楼露出沈家剑法起,这局棋就由不得你了。"


画舫珠帘后突然传出环佩叮咚声,十二名戴孝女子捧着鎏金香炉鱼贯而出。炉中青烟凝成沈青蘅的模样,心口插着支孔雀翎箭。萧景明将虎符抛入湖中,惊起无数银鳞鲛鱼:"永昌九年赈灾银案,该换个说法了..."


沈青蘅忽然潜入水中,发间银簪化作利刃刺向画舫底部。船身剧烈摇晃时,那些孝女突然褪去人皮,露出玄甲卫精铁锻造的躯体。她翻身跃上桅杆,却见萧景明手持弩箭对准自己心口——箭簇正是当年杀死长姐的那支孔雀翎。


湖水突然沸腾,八百枚镇龙钉破水而出,在天空结成巨龙骸骨。沈青蘅扯断腕间银铃,铃铛化作粉末洒向巨龙:"萧景明!你可看好了——"龙骨沾染银粉的刹那,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户部火漆印!


"好一招偷天换日。"萧景明松开弩机大笑,眼角却渗出血泪,"将镇龙钉替换成镀银废铁,真正的八十万两...原来铸成了这条龙!"


玄武湖面忽起狂风,八百枚镇龙钉拼成的龙骨在云层中翻滚,户部火漆印遇水化作血雾飘散。沈青蘅足尖点在桅杆顶端,看着萧景明手中那支孔雀翎箭,忽然松开攥着银簪的手。


"萧公子可知这箭尾翎毛的来历?"她迎着弩机后退半步,绯色裙裾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,"南诏王庭进贡的十二支孔雀翎,永昌九年全数赐给了..."话音未落,箭矢破空而至,却在触及她心口时被龙骨投下的阴影绞成齑粉。


湖水突然沸腾如煮,七艘画舫同时燃起幽蓝鬼火。那些褪去人皮的玄甲卫机械地转动脖颈,露出后脑镶嵌的青铜浑天仪碎片。萧景明旋身避开两道合围的剑光,折扇扫过水面激起丈高水墙,水珠在半空凝成冰棱射向桅杆。


沈青蘅翻身跃下时,腕间银铃震出刺耳鸣响。沸腾的湖水中突然浮起无数青铜匣,匣盖弹开的瞬间,八百枚镇龙钉如群鸦归巢般飞向龙骨。拼接完整的龙骸仰天发出无声咆哮,空洞的眼窝里燃起两簇磷火。


"当年工部用镇龙钉替换青砖,却不知每根钉子都被沈家刻了引雷咒。"她踏着龙脊疾行,发间银簪在月光下勾出符咒纹路,"萧公子可听见雷声?"


萧景明胸口蛛网金线已蔓延至颈侧,闻言突然撕开衣襟。心口处嵌着的翡翠八卦盘迸射青光,竟将漫天磷火吸入盘中。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,血珠落在八卦盘上化作游动的蝌蚪文:"沈姑娘可曾读过《鲁班书》残卷?这移星换斗的阵法..."


话音未落,龙骨轰然砸向湖面。滔天巨浪中,那些载着玄甲卫的画舫竟如纸折般碎裂。沈青蘅在浪尖轻笑,指尖金铃晃出七重幻影:"萧公子博古通今,可认得这是沈家'镜花水月'?"


萧景明瞳孔中金芒忽暗,手中折扇突然裂成九节钢鞭。鞭梢扫过之处,幻影如琉璃破碎,却见真身早已立在龙骨天灵处。沈青蘅手中银簪插入龙角缝隙,整具骸骨突然收缩成三尺长的青铜钥匙。


"这才是真正的璇玑钥。"她举起钥匙对着月光,柄端浮现出金陵城微缩舆图,"萧公子追查三年的司天监地宫,入口就在..."


湖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,十二道水龙卷拔地而起。玄甲卫残躯在水幕中重组,化作三丈高的青铜巨人。萧景明甩出钢鞭缠住钥匙,却被沈青蘅反手扣住脉门:"你身上天蚕蛊毒已入膏肓,不如我们做笔交易?"


青铜巨人挥掌拍下时,萧景明突然扯开她腰间玉带。藏在暗层中的羊皮卷飘落,竟自行燃烧显出金色脉络——正是秦淮河底的水脉图。他借着火光看清某处泉眼标记,钢鞭猛地刺入湖心:"沈姑娘要找的永昌帝私库,就在这里!"


湖水突然向两侧分开,露出布满青苔的玄武岩祭坛。沈青蘅旋身避开青铜巨人的追击,却发现萧景明钢鞭所指之处,祭坛中央供奉的正是半枚虎符。她眼中寒光乍现,袖中飞出十二枚金针刺向萧景明要穴:"你怎知我沈家..."


"因为你父亲临终前,在我掌心写过'虎符镇蛟'四字。"萧景明徒手抓住金针,掌心黑血竟将金针腐蚀成灰。他胸口翡翠八卦盘突然炸裂,爬出的却不是血肉,而是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。


沈青蘅怔忡间,青铜巨人已抓住她的脚踝。萧景明钢鞭卷住祭坛上的石龟,龟甲应声而裂,露出内里鎏金锻造的河图洛书。他咬破指尖在洛书上画出符咒,青铜巨人突然调转方向,将玄甲卫残骸砸向水幕。


"沈太傅当年为保河图洛书,将其封入石龟沉入湖底。"萧景明咳出黑血,眼中金芒彻底熄灭,"你父亲与我师父本是..."


祭坛突然剧烈震颤,河图洛书上的金纹游入水中。沈青蘅腕间银铃尽碎,湖水倒卷形成巨大的漩涡。她望见漩涡深处隐约有宫殿轮廓,却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打断思绪——数百支绑着火药的弩箭正从岸边破空而来。


"萧景明!"她本能地甩出袖中天蚕丝缠住对方手腕,"你师父是不是..."话未说完,漩涡中伸出布满鳞片的巨爪,将两人拖入深不可测的黑暗。


水下宫殿的牌坊上,"锁蛟台"三个篆字泛着幽幽蓝光。沈青蘅在激流中睁开眼,看见萧景明胸口齿轮正在吞噬他的血肉。他扯断天蚕丝将她推向宫殿正门,自己却被巨爪按在刻满符咒的石柱上。


"快走..."他嘴唇翕动,手中钢鞭突然伸长勾住宫殿檐角,"石柱下埋着三百斤霹雳..."爆炸声吞没了最后的话语,气浪将沈青蘅抛入朱漆斑驳的殿门。


她在瓦砾中抬头,看见正殿蟠龙柱上缠着九道玄铁链,锁链尽头拴着具水晶棺。棺中女子身着钦天监祭袍,心口插着的正是另一支孔雀翎箭。更骇人的是,那女子容貌竟与操纵牵丝傀儡的白衣人一模一样。


殿外传来萧景明嘶哑的笑声:"现在你明白了?永昌九年的局,从那时起就..."声音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鳞片摩擦石板的窸窣声。沈青蘅抚摸着水晶棺上的裂痕,突然发现棺底压着半幅血迹绘制的星图——正是她锁骨下胎记的形状。


水晶棺中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眼,瞳仁里流转着二十八星宿的光影。沈青蘅踉跄后退时,锁骨下的朱砂胎记灼如炭火,竟与棺底星图共鸣出梵唱般的嗡鸣。九条玄铁链应声崩断,棺盖被血色星芒掀飞,那女子凌空而立时,发间十二支玉簪同时射出,在殿顶拼成浑天仪的形状。


"长姐...?"沈青蘅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五年前病逝的沈家嫡女沈青鸾,此刻竟悬浮在幽蓝水光中,祭袍下摆游动着活物般的金线。那些金线突然刺入她胎记,剧痛中无数画面涌入脑海——永昌九年的雨夜,父亲将哭喊的幼女推入密道,青铜面具的白衣人用孔雀翎箭贯穿沈青鸾心口...


殿外传来鳞片摩擦声,三条青鳞蛟龙破水而入。萧景明浑身浴血倚在残柱旁,胸口齿轮已侵蚀至咽喉:"沈姑娘还不明白?你才是..."话未说完,最粗壮的蛟龙突然张口将他吞入腹中。


沈青蘅袖中天蚕丝缠住蛟龙獠牙,借力跃上龙首。指尖银簪刚要刺入龙睛,那畜生金瞳中忽现萧景明的脸:"快毁掉浑天仪!这是用你长姐尸身炼制的..."蛟龙突然剧烈翻滚,将她甩向浑天仪中央的玉衡星位。


沈青蘅在坠落中扯断颈间银链,十二颗珍珠滚入浑天仪凹槽。玉衡星突然迸射青光,照出沈青鸾尸身内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——那些金线竟是连接齿轮的血脉。她呕出大口鲜血,血珠落在浑天仪上,竟使整个水下宫殿开始逆向旋转。


"原来我也是傀儡。"她惨笑着抓向心口,却触到冰冷的金属机括。记忆如潮水褪去伪饰:永昌九年父亲剖开她胸腔植入千机锁,说要保住沈家最后的火种。原来所谓的胎记,不过是遮盖缝合线的朱砂咒。


三条蛟龙在旋转的宫殿里纠缠成麻花状,鳞片刮擦出刺目火花。沈青蘅突然想起萧景明胸口的齿轮,发狠咬破舌尖,将精血喷在浑天仪上:"既然都是棋子,不如掀了这棋盘!"


浑天仪应声炸裂,碎片化作三百六十把青铜剑悬满大殿。沈青蘅并指如剑划过心口,千机锁破体而出时带出血色符咒。符咒触及青铜剑阵的刹那,每把剑都映出不同年份的幻象——永昌九年的赈灾银车沉入运河,十二年前的司天监大火,三日前王怀礼在密室焚烧账册...


吞下萧景明的蛟龙突然发出人声:"沈青蘅!剑阵倒影里有..."话未说完,其余两条蛟龙已张开血盆大口咬来。沈青蘅操纵剑阵绞碎左侧蛟龙,龙血泼在墙上显出一行血字:河图洛书葬于星陨处。


右侧蛟龙的利齿已触及她咽喉,忽见龙腹透出寒光。萧景明剖开龙腹跃出,手中握着半截沾满粘液的钢鞭,鞭梢竟穿着块刻满蝌蚪文的龟甲:"接着!这是洛书阳篇!"


沈青蘅凌空接住龟甲的瞬间,整座宫殿停止旋转。吞天巨浪从四面八方涌入,将青铜剑阵冲得七零八落。她看见萧景明在激流中化作半人半机械的怪物,齿轮咬合声混着他最后的嘶吼:"去玄武湖底找...北斗倒悬处..."


水流突然变得粘稠如胶,沈青蘅挣扎着游向正在闭合的殿门。怀中的龟甲突然发烫,烫穿她衣袖烙在臂上。剧痛中她瞥见烙印竟是北斗七星图,而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是金陵城外的栖霞山。


当她浮出水面时,玄武湖畔站着三百玄甲卫,为首之人摘下头盔,露出与沈青鸾别无二致的容颜。那女子抬手射出孔雀翎箭,箭簇上绑着的正是萧景明破碎的衣角:"好妹妹,这场牵丝戏,你演得可尽兴?"


沈青蘅潜入水底,臂上北斗烙印触水即燃。火焰竟在水中开辟出一条通道,尽头处是个刻着"荧惑守心"的青铜门。她回头望了眼水面上的"沈青鸾",突然想起幻境中父亲的话:"当星辰倒悬,荧惑移位,便是掀开这局中局的时刻..."


青铜门开启的刹那,无数银锭如洪流倾泻而出。每个银锭内部都中空,装着风干的蛊虫尸体。沈青蘅抓起一把蛊虫,发现虫壳上刻着微小的"萧"字。通道突然剧烈震颤,银锭堆中浮起具水晶棺,棺中躺着胸口插孔雀翎的萧景明——或者说,与萧景明容貌相同的尸体。


"原来如此。"她突然大笑,笑声震落洞顶钟乳石,"好一个李代桃僵的连环局!"挥袖击碎水晶棺,棺中尸体遇空气即化,唯留支鎏金凤钗。这正是永昌帝赐给淑妃的陪葬品,而淑妃,正是沈家嫡女沈青鸾的生母。


水面上传来战鼓声,沈青蘅握紧凤钗扎入青铜门缝隙。门内射出万道金光,照亮了整条地下暗河。她望见河床下埋着三百口青铜箱,箱盖上刻着的不是户部印记,而是钦天监的二十八星宿图。


"八十万两军饷..."她扯下染血的裙裆缠住受伤的手臂,"原来早就熔成星盘,用来镇住金陵龙脉。"凤钗突然自动飞向某口箱子,插入鬼宿星位的瞬间,所有箱盖同时弹开。


箱中涌出的不是白银,而是无数浸泡在药液中的心脏。每颗心脏都连着青铜导管,导管另一端通向玄武湖方向。沈青蘅终于呕出那口憋了许久的黑血,血珠落处,心脏竟开始砰砰跳动。


暗河尽头传来熟悉的琴音,正是她在摘星楼弹奏的《广陵散》。沈青蘅循声而去,看见本该死去的王怀礼正在抚琴,而他身后站着十二个"萧景明",每个都如牵丝傀儡般垂着天蚕丝。


"沈姑娘可知晓?"王怀礼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尺,琴弦割破他指尖流出的竟是银汞,"这天下本就是局,你我皆是..."他突然被天蚕丝勒断脖颈,头颅滚落时,露出颈后镶嵌的浑天仪碎片。


十二个"萧景明"齐声笑道:"沈姑娘现在愿意合作了吗?"他们同时撕开胸膛,露出内里鎏金铸造的河图洛书,"用你心口的千机锁,开启这最后的..."


沈青蘅突然将凤钗插入自己心口,千机锁崩裂时释放的毒雾染黑了整条暗河。她在剧痛中狂笑:"诸位的戏本里,可写过同归于尽这一折?"毒雾所到之处,青铜箱中的心脏尽数爆裂,钦天监星图在河床崩塌中化作齑粉。


当玄甲卫冲进地下河时,只找到半枚嵌在石缝中的明月珰。金陵城当晚地动三次,玄武湖水一夜干涸,露出湖底九百具刻着星象图的青铜棺。而关于永昌九年的秘密,随着这场地震,永远沉入了新裂开的地渊之中。


地渊裂口蒸腾着硫磺味的黑雾,九百具青铜棺在月光下泛着惨绿幽光。沈青蘅踩着棺盖行走,足下七星纹官靴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当她停在那具刻着"鬼金羊"星宿的棺材前,锁骨下的北斗烙印突然灼痛——这是沈家血脉特有的感应。


棺盖移开三寸时,涌出的不是尸气,而是岭南特贡的龙脑香。沈青蘅瞳孔骤缩,棺中整整齐齐码着永昌帝御用的明黄绸缎,每匹绸缎上都绣着钦天监的紫微星图。她扯开最上层的绸缎,露出下方三百枚玉雕的官印——从七品县令到一品大员的印信俱全。


"沈姑娘好眼力。"戏谑的男声自地渊深处传来,萧景明披着残破的鹤氅从雾中走出,胸口齿轮竟生出青铜藤蔓缠绕全身,"这些官印可抵得上八十万两军饷?"


沈青蘅甩出袖中金丝缠住他脖颈,却发现触感冰冷如铁。萧景明的皮肤下浮现出齿轮转动的轮廓,喉结处裂开细缝,吐出枚刻着"荧惑"二字的玉牌:"三日前你掀了锁蛟台,可知这地渊直通..."


话音未落,九百具青铜棺同时开启。棺中飞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鸠鸟,每只鸟喙都衔着半片鱼符。鸠群在夜空中拼成巨大的璇玑盘,盘心降下光柱笼罩沈青蘅,她臂上的北斗烙印突然离体而出,化作七柄光剑悬在头顶。


萧景明机械化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,扯出团缠绕金线的齿轮:"沈姑娘可愿做个交易?用你的七星剑劈开璇玑盘,换永昌九年全部的真相。"


沈青蘅并指抹过剑锋,鲜血染红的剑光中浮现出父亲临终场景——沈太傅没有被刺客所杀,而是跪在御书房将千机锁植入自己心口。她突然纵声长笑,七剑齐发却调转方向刺入地渊:"萧公子这手'偷梁换柱',倒是把家父演活了!"


剑光没入处,地底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。九百具青铜棺应声炸裂,鸠鸟碎片如雨坠落。萧景明浑身齿轮发出刺耳摩擦声,眼窝中弹出两枚浑天仪残片:"你竟能识破司天监的万象幻阵?"


"因为真正的沈青蘅..."她撕开右臂皮肉,露出内里精钢锻造的骨骼,"五年前就死在锁蛟台了。"月光照在机械手臂的铭文上,赫然是工部军械司的烙印。


萧景明突然癫狂大笑,齿轮藤蔓暴涨三丈:"好!好!原来你也是..."话未说完,地渊深处升起十二盏人皮灯笼,每盏灯笼都绘着沈青蘅不同年龄的容貌。灯笼间金线交织,在空中拼出《河图》全貌。


沈青蘅机械臂弹射出三尺长的刀刃,劈开最近的人皮灯笼。灯中飘落的不是灰烬,而是永昌帝亲笔的密诏碎片。她凌空抓取碎片拼凑,瞳孔突然收缩——密诏末尾盖着的,竟是沈家代代相传的朱雀印!


"现在明白了?"萧景明撕开鹤氅,露出心口镶嵌的玉玺残角,"永昌九年的赈灾银,本就是沈太傅为陛下准备的..."他突然被地底钻出的青铜锁链贯穿,锁链上刻满《鲁班书》禁术符文。


沈青蘅机械臂燃起幽蓝火焰,那是沈家秘传的焚天引。火焰触及人皮灯笼的瞬间,整个地渊亮如白昼。她看见每盏灯笼后方都连着天蚕丝,丝线尽头没入虚空,恍如操纵傀儡的银蛇。


"萧公子可知何为灯下黑?"她突然将火焰按入自己心口,千机锁在高温中熔解,"你们用我的皮囊做三百盏人皮灯笼,却忘了..."熔化的铁水突然凝聚成剑,剑身浮现出完整的《洛书》阴篇。


地渊剧烈震颤,无数青铜手臂破土而出。这些手臂掌心皆刻着卦象,掐指成诀结成天罗地网。萧景明在手臂间穿梭,齿轮藤蔓绞碎三具青铜臂,却见沈青蘅已跃至璇玑盘中央。


"坎离易位,震兑倒悬。"她以血为墨在洛书剑上画符,符成刹那,十二盏人皮灯笼尽数爆燃。火焰顺着天蚕丝烧向虚空,夜空中竟传来丝帛断裂的声响。


璇玑盘轰然崩塌,碎成三千六百片龟甲。沈青蘅接住刻着"坤"字的龟甲,甲片突然嵌入她机械臂的凹槽。整条手臂浮现出金陵水系图,图中标注的红点正是沈家祠堂的位置。


萧景明趁机甩出齿轮藤蔓缠住她脚踝:"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白银,而是沈家窥探天机的..."藤蔓突然被利器斩断,玄甲卫的弯刀映着火光劈开雾气。


三百名玄甲卫手持炼魂弩围住地渊,为首的女子摘下青铜面具,露出与沈青蘅别无二致的机械面容:"妹妹这场戏,看得本宫好生欢喜。"


沈青蘅机械臂发出齿轮卡死的声响,她望着女子颈间与自己相同的北斗烙印,突然想起锁蛟台水晶棺中的沈青鸾。永昌帝真正的杀招此刻才浮出水面——沈家女儿从来都是双生子,一个在明处当棋子,一个在暗处作执棋人。


"姐姐的牵丝戏愈发精妙了。"她突然震碎右臂机械甲,露出内里暗藏的磷火弹,"可惜你忘了,沈家傀儡最后的杀招..."磷火弹掷向玄甲卫的瞬间,地渊中九百具青铜棺残留的龙脑香被引燃,爆出冲天毒雾。


机械沈青鸾旋身飞退,袖中飞出七十二只青铜隼。沈青蘅在毒雾中穿梭,洛书剑点过青铜隼时,隼眼突然射出金针。她偏头躲过致命一击,金针却划破脸颊,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水银。


"好妹妹,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?"沈青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"沈家一百三十七具傀儡,你不过是比较像人的那具..."


地渊突然塌陷,露出下方波光粼粼的地下海。海水托着艘龙骨战舰浮起,船帆竟是用人皮灯笼拼成的星图。沈青蘅望见舰首雕像的容貌,浑身齿轮都开始震颤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病逝的沈太傅,手中握着的正是完整的河图洛书。


萧景明突然从海水中跃出,浑身齿轮已侵蚀大半,却仍死死抱住沈青鸾的机械腿:"快走!战舰龙骨是..."话音未落,沈青鸾掌心射出孔雀翎箭,将他钉在战舰桅杆上。


沈青蘅洛书剑劈开海浪,剑尖触及战舰的刹那,整艘船亮起千万道符咒金光。她终于看清战舰甲板上堆着的"军饷"——哪里是什么白银,分明是十万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青铜命牌!


"沈家世代为陛下炼制长生烛,这些命牌就是灯油。"沈青鸾的机械手指拂过命牌,"永昌九年的赈灾银,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幌子..."


海浪突然变成血红色,海底升起三百尊青铜鼎。每尊鼎中都煮着具尸体,尸油在鼎中翻滚,散发出龙脑香混着腐肉的气息。沈青蘅的机械眼突然不受控制地转动,视野中出现无数重叠的星图——这正是千机锁即将反噬的征兆。


"好妹妹,该换芯了。"沈青鸾弹指击碎她左眼,露出内里锈蚀的齿轮,"就像五年前,我们给父亲换芯那样..."


沈青蘅在剧痛中挥剑斩断自己的机械右臂,断口处迸射的火花点燃了尸油鼎。冲天大火中,她望见战舰龙骨开始解体,沈太傅的雕像胸口裂开,露出内里正在融化的玉玺。


当玄甲卫的炼魂弩齐射时,沈青蘅抱着断臂跃入燃烧的海面。在水与火交织的深渊里,她终于触碰到玉玺底部的小字——"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"八字中,"天"字竟是用沈家密文写的"傀儡"二字。


玉玺在火海中熔成金汁的刹那,沈青蘅将断臂插入沸腾的海水。机械骨骼遇水膨胀,化作万千青铜游鱼啃噬战舰龙骨。沈青鸾的孔雀翎箭再次袭来时,海底突然升起九尊龟趺碑——正是沈家祠堂下失踪的镇魂碑。


"姐姐可曾读过《墨经》残卷?"沈青蘅独眼映着碑文,齿间咬着半枚虎符,"真正的千机锁,从来不在人身上..."虎符裂开露出磁石芯,九尊石碑应声移位,在海底摆出北斗吞月阵。


沈青鸾的机械身躯突然僵直,七十二只青铜隼调转方向扑向她。海底淤泥中浮起三百具沈家傀儡,每具心口都亮起北斗烙印。沈青蘅踏着龟趺碑跃出火海,断臂处生出青铜莲花接住坠落的玉玺残片。


"当年父亲剖开我胸膛时,往千机锁里灌的不是毒药。"她将玉玺残片按入莲花心,花瓣层层绽开露出里面的浑天仪核心,"是沈家百年气运。"


海底阵法突然逆转,燃烧的战舰化作星屑升空。十万青铜命牌在星光中拼成《河图》全貌,每个生辰八字都亮起血光。沈青蘅独眼流下水银泪滴,泪珠触及海面时,那些命牌上的名字突然变作永昌帝及其心腹的八字。


"好一招斗转星移!"沈青鸾的机械身躯开始崩解,露出胸腔内鎏金锻造的圣旨,"可惜陛下早已..."


惊雷划破夜空,海面突然分开。永昌帝的龙舟破浪而来,船头站着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钦天监。沈青蘅冷笑一声,莲花臂震碎浑天仪核心,漫天星屑突然凝成她早年在摘星楼弹断的琴弦。


"陛下可知这局最大的破绽?"她拨动星弦奏出《广陵散》,海水中浮起八百枚镀银镇龙钉,"您把沈家女儿都当作傀儡,却忘了..."琴音陡转,镇龙钉暴雨般射向龙舟,钉入船体时竟发出编钟般的轰鸣。


龙舟甲板突然塌陷,露出舱内三百口炼丹炉。每口炉中都煮着具童尸,炉底刻着沈家朱雀纹。永昌帝的龙袍在丹火中燃尽,露出爬满蛊虫的躯体:"沈青蘅!朕能造你,便能..."


话音未落,海底窜出条机械蛟龙。萧景明残破的身躯与蛟龙融为一体,齿轮咬住永昌帝的喉咙:"陛下可还记得锁蛟台下那些冤魂?"蛟尾扫过炼丹炉,蛊虫遇丹火即爆,将龙舟炸成碎片。


沈青蘅在爆炸波中抓住最后块玉玺残片,望见沈青鸾的机械头颅浮在海面。她将残片嵌入头颅天灵盖,沈青鸾的独眼突然映出整座金陵城的星象图:"原来父亲把真正的河图..."


"藏在你的眼睛里。"萧景明的声音自蛟龙口中传出,机械身躯开始分崩离析,"沈姑娘,东南三十里..."


海底升起艘乌篷船,撑篙的老者摘下斗笠,露出沈太傅的面容。沈青蘅瞳孔震颤,却见老者撕开人皮面具——竟是当年摘星楼幸存的说书先生。


"姑娘可要听最后一折?"老者递来斑驳的铜匣,"这是萧公子三年前存在小老儿这的..."


匣中躺着支孔雀翎箭,箭簇刻着微小的北斗纹。沈青蘅忽然想起锁蛟台水晶棺中的景象,反手将箭刺入自己机械左眼。眼窝崩裂时射出的不是血,而是三百道星光照亮海天。


金光中浮现出完整的《河图洛书》,每道星轨都指向金陵城外的乱葬岗。当玄甲卫赶到时,只看到海面飘着具沈青鸾的机械残躯,以及乌篷船留下的水痕。


三个月后,秦淮河畔新开了家酒肆。说书先生拍响醒木:"上回说到那沈姑娘掀了锁蛟台,今日便讲她如何用半枚虎符换了八百船私盐..."


柜台后独眼女子擦拭着青铜酒盏,腕间新打的银铃铛突然无风自响。她抬眼望见门口玄衣公子折扇上的星纹,唇角勾起似有还无的笑。檐角铜铃与银铃共振的刹那,金陵城上空掠过一行青铜鸠鸟,爪间抓着崭新的《山河志》书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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