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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象无相诀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16
一、血当票
秋雨像淬毒的银针扎在洛阳城的青石板路上。陆九渊的鹿皮靴踏碎水洼时,嗅到三丈外飘来的血腥气。
右眼灼痛如烙铁,白日里机关匣弹出的毒针此刻正在血脉中游走。他看见雨帘后牡丹楼的雕花窗棂正在渗血,朱漆门环上挂着半截肠子——这幻觉比三更天的梆子声还要真实。
"陆掌柜倒是比野狗鼻子还灵。"墙头飘来声冷笑,白日里那个验尸的驼背仵作,此刻正蹲在飞檐上啃食着什么。月光劈开雨幕的刹那,陆九渊看清他手中捧着的竟是个猩红心脏。
绣春刀出鞘的寒光惊起檐角铜铃。仵作咧嘴一笑,满口黄牙突然暴长三寸,十指蜷曲成虎爪状扑来。金铁相撞声里,陆九渊的刀锋切进对方肩胛骨,却发出砍在生铁上的钝响。
"喀啦"
仵作的左臂以诡异角度反折,虎爪扣向陆九渊咽喉。雨水中突然炸开硫磺味——是西域火磷弹!陆九渊借爆炸气浪后撤三步,右眼瞳孔缩成细线,竟在烟雾中看见仵作后背衣料下凸起的青铜虎钮。
"白虎主杀伐,陆掌柜可听过饿虎禅?"白影掠过墙头,西域舞姬的银链缠住仵作脖颈。名叫白璃的女人足尖点地,软剑已挑开仵作后襟,露出嵌在皮肉里的青铜兽钮:"刑堂的狗,闻着血腥味就现原形了。"
仵作突然发出虎啸般的嘶吼,浑身骨骼噼啪作响。白璃的剑锋刺入兽钮凹槽时,那具躯体竟如漏气的皮囊般塌陷下去,只剩张浸满药汁的人皮飘落雨中。
陆九渊的刀尖抵住白璃咽喉:"姑娘对四象枢倒是熟得很。"
"二十年前正派围剿魔教,不就是为了这个?"白璃的绛唇擦过刀背,袖中滑出半块朱雀铜钮,"当年号称替天行道的四大派,如今哪个不在找机关匣?刑堂长老拿白虎钮修炼饿虎禅,六扇门总捕头用玄武钮操控死囚——陆掌柜猜猜,青龙钮在谁手里?"
惊雷炸响。陆九渊的右眼突然剧痛,视野里白璃的罗裙化作熊熊烈火。他看见这女人后背脊椎处凸起的朱雀纹路,看见牡丹楼顶悬着的十三具尸体随风摇晃,更看见十里外皇陵地宫深处,传国玉玺正在吞吐青光。
雨幕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六扇门的玄铁锁链已封死巷口。白璃轻笑一声,将朱雀钮拍进陆九渊掌心:"毒素入眼七日,若不见青龙血,陆掌柜的眼眶里可要开出曼陀罗了。"
瓦当上的雨滴突然悬停半空。陆九渊的刀锋划破雨帘时,嗅到白璃残香里混着的硝石味——这女人早在地面撒了火药。冲天火光中,他右眼竖瞳里映出无数道身影:那些追兵脖颈后,全都嵌着米粒大小的玄武铜钮。
二、饿虎禅
雨丝裹着尸臭钻进窗棂时,陆九渊正用银镊子夹起第三根虎齿。
漕帮汉子的胸腔像朵糜烂的花,肋骨向外翻卷着,心肺间留着五道爪痕。六扇门的玄铁令牌压在他袖口,令牌边缘沾着星点青铜锈——和那夜机关匣弹出的毒针色泽相同。
"创口长三寸七分,深及胸骨。"驼背仵作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,"这爪功邪性,像是…"他突然剧烈咳嗽,油灯下的影子在砖墙上扭曲成兽形。
陆九渊的右眼突突跳动。三日前的毒针伤痕已经结痂,此刻却烧灼起来。他看见尸体喉管残留的齿痕正在渗绿汁,看见仵作后颈衣领下青紫色的瘀斑,更看见停尸房梁木间垂落的丝线——那是西域天蚕丝,专用来操控傀儡。
"像是虎爪功?"陆九渊用刀尖挑起片碎肉,在鼻尖轻嗅。腐臭味里混着曼陀罗的甜腥,与那夜白璃袖中香气如出一辙。
仵作的咳嗽声戛然而止。油灯爆了个灯花,映得他满脸皱纹如龟裂的河床。"陆掌柜说笑呢,虎爪功二十年前就绝迹了。"他佝偻着背收拾验尸刀具,铁器碰撞声里混着声几不可闻的虎啸。
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。陆九渊踱到檐下,右眼突然刺痛。雨滴在半空凝成冰晶,他看见百米外牡丹楼的琉璃瓦上蹲着个黑影——那身形分明是方才的仵作,此刻却四肢着地,肩胛骨高高隆起。
青石板上的血线在雨中蜿蜒。陆九渊的鹿皮靴踏过水洼时,嗅到十七种血腥味。当铺掌柜本该在玳瑁算盘前拨弄人命价钱,此刻却像条猎犬般穿过七条暗巷。右眼的灼痛化作火把,烧得他看见瓦当滴落的不是雨,是血。
牡丹楼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,朱漆大门洞开着。陆九渊的刀鞘刚触到门槛,头顶突然炸开木屑。一道黑影倒坠而下,虎爪撕向他面门的瞬间,他看清对方指甲缝里的金丝——是六扇门捕快惯用的锁魂丝。
"喀!"
绣春刀横架虎爪,溅起的火星照亮仵作狰狞的脸。他的嘴裂到耳根,黄牙暴长三寸,喉间滚动着低吼。陆九渊旋身后撤,刀锋划过对方左腕,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。
"刑堂的饿虎禅果然名不虚传。"陆九渊背靠廊柱,刀尖垂地。右眼瞳孔缩成竖线,他看见仵作皮下蠕动的青铜色脉络,"只是没想到,六扇门的总教头也成了四象枢的狗。"
仵作四肢着地爬行,脊椎节节凸起如虎尾。"陆掌柜不也闻着血腥味就来了?"他的声音混着痰音,"当铺验货那夜,你摸过青龙钮的手…"话未说完突然暴起,虎爪撕开三重纱幔。
陆九渊腾空翻上横梁。刀光劈开绣床的瞬间,十三具尸体从帐幔后轰然坠地——正是失踪的漕帮众人。他们的心脏位置都留着窟窿,创口边缘焦黑如被火燎。
"好一招虎嗅蔷薇。"陆九渊的刀锋擦过仵作肋下,挑破的衣襟里露出青铜虎钮。那兽钮嵌在皮肉里,正随着心跳起伏,"用西域火磷粉伪造虎爪灼痕,再拿曼陀罗汁液让人狂性大发——刑堂何时开始练这种下三滥功夫?"
仵作突然狂笑,虎爪扣住自己天灵盖。头皮撕裂声里,整张脸皮如蛇蜕般剥落,露出下面青紫的面容——竟是三年前暴毙的少林达摩院首座玄悲!
"贪嗔痴三毒本就是佛心。"假仵作撕开僧袍,胸口赫然纹着白虎噬心图,"当年你们四大派围剿魔教,不正是为抢四象枢?如今白虎钮已成我骨中骨,陆掌柜的青龙血..."
刀光比话语更快。陆九渊的绣春刀贯穿假仵作咽喉时,右眼突然看见幻象:自己持刀的手生出鳞片,刀柄末端睁开只赤红兽瞳。
尸体倒地激起血花。陆九渊踉跄扶住屏风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右眼视线穿透三层楼板,看见牡丹楼地窖里堆着百具人皮傀儡,每张人皮后颈都烙着玄武纹。
银铃般的笑声从梁上传来。白璃倒悬而下,石榴裙摆拂过陆九渊渗血的右眼。"陆掌柜这一刀,斩的究竟是魔教余孽,还是自己的心魔?"她指尖捏着半块朱雀钮,铜锈正化作血水流淌。
楼外忽然火光冲天。六扇门的玄铁囚车撞破照壁,暴雨中传来总捕头阴冷的声音:"牡丹楼凶徒听好,你们已被..."
白璃的软剑刺入地砖缝隙。机关转动声里,整座牡丹楼开始下沉。她将朱雀钮按进陆九渊掌心时,触感像块滚烫的人骨。"毒素入眼第七日,若不见青龙血..."绛唇贴近他流血的耳廓,"陆掌柜的眼窝里,可要开出曼陀罗了。"
地底传来齿轮轰鸣。陆九渊在坠落的楼阁间抬头,看见总捕头的铁面下伸出第三只手——那掌心嵌着玄武钮,正操纵数百傀儡如潮水涌来。
三、菩萨血
青莲寺的残钟在暮色里嗡鸣。陆九渊踩过山门前的舍利塔影时,右眼突然看见塔身渗出黑血——这幻象持续了三次呼吸,他知道四象枢的毒已侵入髓海。
知客僧的尸首横在放生池畔,木鱼槌插在咽喉。陆九渊蹲身查看,发现死者虎口有长期握戒刀的老茧,袖中却藏着淬毒铁蒺藜。池中锦鲤翻着肚白,鳞片间黏着青铜碎屑。
禅房飘来线香混着腐肉的气息。推开门扉的刹那,十八盏长明灯同时熄灭。陆九渊的右眼在黑暗中视物如昼,看见满墙《金刚经》字迹正化作蜈蚣蠕动。
"施主看够了么?"
苍老声音从房梁垂下。昔日的刑堂首座了尘长老倒悬而立,僧袍下摆浸着血渍。他左手结不动明王印,右手却握着半截人腿骨。
陆九渊的刀鞘轻叩青砖:"大师的饿虎禅,可比少林伏魔杖法凶残多了。"
了尘干瘪的脸皮突然裂开,露出里面青紫色的新肉。他翻身落地时袖中射出串佛珠,每颗檀木珠都刻着虎头纹:"虎伏深山听风啸,龙卧浅滩等海潮——陆掌柜等的是海潮,还是血潮?"
绣春刀劈开佛珠,木屑纷飞间迸出绿色磷火。陆九渊旋身避开火团,刀尖挑向对方袈裟系带——这是洛阳当铺鉴宝的手法,专破西域傀儡师的提线结。
袈裟如蜕皮般飘落。了尘赤裸的上身布满虎爪状疤痕,心口嵌着青铜白虎钮,那兽钮的獠牙已刺入心室。"当年玄悲师弟说白虎主杀伐,老衲还不信。"他抚摸着兽钮,指甲突然暴长三寸,"直到用这宝贝撕开第一个药人胸膛,才知杀孽原是菩提种。"
陆九渊的右眼突现重瞳。他看见白虎钮延伸出无数血丝,正缠绕着了尘的五脏六腑。"大师可知这铜钮在吸你寿元?"刀光劈开扑面而来的爪影,"每用一次饿虎禅,铜锈便深一分。"
"贪嗔痴三毒,本就是佛心!"了尘狂笑着挥爪,指风在青砖上犁出深沟。他身后残破的菩萨像突然睁开眼,石雕手掌拍向陆九渊后心——竟是机关操纵的杀人佛!
刀锋贯入菩萨像眉心时,陆九渊嗅到熟悉的曼陀罗香。石像轰然崩塌,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菩萨头,那佛像额头的"卍"字纹正在逆时针旋转。
了尘的攻势突然凝滞。他盯着逆旋的佛印,浑浊瞳孔里泛起青光:"不可能...这尊血菩萨明明已经..."
话未说完,七窍突然喷出黑血。他踉跄着扑向佛龛,从香炉底抽出半卷《地藏经》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人皮——竟是二十年前魔教药人作坊的布局图。
"好个诛魔卫道的少林高僧。"陆九渊用刀尖挑起人皮,背面赫然盖着刑堂朱印,"原来当年所谓魔教余孽,都是大师的试药奴。"
了尘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,露出皮下青铜色的筋膜。白虎钮发出虎啸般的嗡鸣,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。"陆九渊!"他嘶吼着扯断胸前佛珠,"你以为青龙钮为何选中你?当年陆家..."
弩箭破空声打断话语。三支透骨钉贯穿了尘咽喉,将他钉死在血菩萨像前。白璃从窗外飘然而入,裙裾扫过正在融化的青铜佛头:"大师话说多了,容易堕拔舌地狱。"
陆九渊的刀瞬间架在她雪颈上:"姑娘灭口倒是利落。"
"小女子是怕陆掌柜知晓太多,七日后的曼陀罗便要开在舌根了。"白璃轻笑,露出舌尖上的朱雀纹。她忽然旋身一指,软剑挑开了尘后背——脊柱第三节骨缝里,塞着半枚青龙钮碎片。
山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白璃扯动佛龛前的供桌,地面轰然洞开:"陆掌柜若想见完整的青龙钮,不妨随我看场好戏。"
密道闭合前的刹那,陆九渊看见冲进来的六扇门捕快——他们后颈皮肤下,全都有玄武钮的轮廓在游走。
腐臭的甬道通向藏经阁。白璃指尖燃起磷火,照亮墙上的血手印。那些手印组成个倒悬的"佛"字,每一笔都挂着干涸的脏器。
"二十年前,了尘在此处拷问魔教药人。"白璃的软剑刺入砖缝,机关转动声里,整面经柜向两侧分开,"陆掌柜猜猜,四大派掌门在这里发现了什么?"
陆九渊的右眼突然刺痛。在堆满刑具的密室里,他看见一尊青铜菩萨像,其胸口破损处与四象枢白虎钮完全契合。菩萨脚下踩着具白骨,腕骨套着陆氏当铺的掌柜铁环——那是他失踪二十年的父亲。
白璃将半枚青龙钮放在尸骨掌心:"令尊不愧是最后一代机关魁首,临死前还能扯下半块青龙钮。"她的指甲划过白骨颈部的剑痕,"猜猜这招‘雪落天山’是谁的剑法?"
窗外突然传来羽箭呼啸。六扇门的火箭点燃了藏经阁,火光中浮现总捕头铁面下的第三只手:"陆掌柜,圣上要的传国玉玺,该物归原主了。"
四、画皮局
暴雨前的闷热凝在牡丹楼飞檐上。陆九渊推开天字房雕花门时,铜鹤香炉正吐出紫色烟雾。白璃背对房门梳妆,菱花镜里映出的却不是人脸——是张正在融化的朱雀面具。
"陆掌柜来得比预想晚三日。"她指尖蘸着朱砂描画眉梢,铜镜突然裂成蛛网,"可是被刑堂长老的虎骨绊住脚了?"
绣春刀横在妆台,斩断缕垂落的发丝。陆九渊的右眼渗出黑血,视野里白璃的罗裙化作万千毒蛇:"姑娘背上的朱雀钮,近日可还安分?"
银铃笑声响彻阁楼。白璃突然旋身,软剑挑开七重纱帐。寒光过处,四具悬挂梁上的尸体应声而落——竟是四大派掌门,每张脸皮都如湿宣纸般耷拉着。
"崆峒派的铁指寸劲,武当的太极绵掌..."陆九渊用刀鞘掀开华山掌门的衣襟,露出心口焦黑的虎爪痕,"了尘大师的饿虎禅,倒是学得周全。"
白璃的剑尖在地砖划出火星:"陆掌柜不妨猜猜,这些皮囊里裹着哪位大侠的骨?"她忽然甩出段鲛绡,裹住峨眉掌门头颅一扯——人皮脱落,露出下面青面獠牙的侏儒。
那侏儒喉间发出婴儿啼哭,指缝间金线闪烁。陆九渊的右眼突现重瞳,看清金线另一端连着白璃的脊椎:"西域傀儡师的天蚕引,姑娘倒是用得比胭脂还熟。"
窗外惊雷炸响。白璃在电光中撕裂外衫,露出后背嵌满青铜朱雀钮的脊柱:"二十年前他们剥我族人皮做药人,如今我以人皮为纸,画尽江湖丑态——公平得很。"
四大派掌门的尸首突然暴起。崆峒掌门使出七伤拳,指节却迸出机关齿轮;武当长老的太极剑划过烛台,剑刃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曼陀罗汁。陆九渊在围攻中嗅到腐臭味——这些傀儡的内脏早已换成浸药棉絮。
"嗤!"
绣春刀劈开华山傀儡的瞬间,陆九渊右眼看见幻象:二十年前的雨夜,父亲在青铜菩萨像前,将半块青龙钮塞进他襁褓。那菩萨像的莲花座下,压着张与白璃面容相同的女子人皮。
软剑缠上刀锋。白璃的绛唇贴近他渗血的耳廓:"认出令堂的遗容了?"她的指甲突然刺入自己锁骨,扯出段沾血的羊皮卷,"陆家机关术最后传人,竟不知四象枢本就是为你陆氏准备的棺椁?"
羊皮卷在刀光中展开。泛黄的"诛魔令"上,四大派掌门印鉴旁赫然盖着陆氏当铺的朱砂章——当年围剿魔教的粮草兵器,竟全由陆家钱庄支应。
"药人作坊每日消耗的曼陀罗,足够买下半座洛阳城。"白璃的剑锋挑起陆九渊下巴,"令尊一边赚着灭门的银子,一边在密道里搂着我姑姑唱《折红英》——你们中原人的佛魔之辩,倒比西域幻术更有趣。"
屋顶突然坍塌。六扇门总捕头踏着玄铁锁链破空而至,铁面下伸出第三只手握着玄武钮:"圣上有旨,妖女白璃即刻凌迟!"
白璃放声大笑,撕开胸前皮肤——那里嵌着块人皮,纹路正是皇城司的密道图。她将朱雀钮拍进陆九渊掌心:"现在你我都是弑君者了,陆掌柜。"
四大派傀儡突然调转攻势扑向总捕头。陆九渊在混战中看见,每个傀儡后颈都烙着陆氏当铺的暗记。右眼灼痛化作滔天烈焰,他望见十里外皇陵升起青龙状烟柱,那方向正是父亲骸骨所在。
暴雨倾盆而下。白璃在箭雨中旋身起舞,朱雀钮从她脊椎节节脱落:"陆九渊!四象枢的毒入心脉后,你猜是人先成兽,还是佛先化妖?"
绣春刀斩断最后一根天蚕丝时,陆九渊在满地人皮间拾到半块玉珏——与他襁褓中所佩的残片严丝合缝。雷光照亮玉上刻字:"天启二年,陆氏长女与魔教药人白氏通婚,诛。"
瓦当上血水横流。白璃的尸首不见踪影,唯留地砖上几滴银朱色血痕,蜿蜒如未画完的朱雀图腾。
五、玄武劫
地牢的霉味混着曼陀罗香,像只腐烂的手攥住陆九渊的咽喉。右眼瞳孔已完全化作竖瞳,他看见玄铁栅栏上凝结的血珠里,游动着千万条青铜色细虫。
"午时三刻,妖人凌迟——"
狱卒的唱报声突然扭曲成兽吼。陆九渊握紧袖中半块青龙钮,听见隔壁囚室传来骨骼错位声。某个被挑断脚筋的死囚,正用头盖骨撞击石墙,节奏精准如战鼓。
白璃的银铃笑声从排水口飘来:"陆掌柜可闻出玄武腥气了?"她的话音带着水汽,"当年镇北军用龟甲阵屠城,便是靠这玄武钮操控俘虏为盾——人性?战场上的肉狗哪配谈人性。"
火把突然同时熄灭。黑暗中响起机括转动声,三百囚徒的镣铐齐齐脱落。陆九渊的右眼看见他们后颈浮现玄武纹,瞳孔扩散成相同的青铜色。
"杀!"
嘶吼声震落墙灰。暴徒们突然列成九宫阵型,断手者持骨为矛,哑巴咬碎牙齿当暗器。陆九渊的绣春刀斩断最先扑来的三条手臂,发现创口流出的竟是墨绿色黏液。
"玄武主水德,最擅以柔克刚。"总捕头的声音从地牢穹顶传来。铁面人倒悬而下,第三只手握着青铜玄武钮,那兽钮的龟甲纹路正在渗血:"陆掌柜的青龙瞳,可能看透这局生死劫?"
刀锋撞上玄铁锁链的刹那,陆九渊右眼突现幻象:二十年前的雪夜,父亲将四象枢分解图烙在他脊背。火盆里燃烧的正是这种墨绿色黏液,焦臭味与此刻地牢如出一辙。
白璃的软剑从排水口刺出,挑飞三个暴徒的头巾——他们的天灵盖全被掀开,脑浆里泡着青铜碎屑。"西域的控魂虫,岭南的活尸散,再加上玄武钮的阵术..."她旋身落在陆九渊背后,"六扇门倒是集天下邪术之大成。"
暴徒们突然变阵,如潮水般层层涌来。断腿者匍匐为桥,独眼人叠成肉梯,整个地牢化作活体机关。陆九渊的刀锋切开某个暴徒胸膛时,溅出的黏液竟腐蚀了青砖——这些人的血已成剧毒。
"小心身后!"白璃的鲛绡缠住陆九渊手腕,将他拽离毒液喷溅范围。她的耳坠擦过他渗血的右眼,朱雀纹在瞳孔里一闪而逝:"陆掌柜若死在这儿,青龙血可就便宜了..."
话音未落,总捕头的第三只手突然暴长三尺,玄武钮直取白璃天灵盖。陆九渊反手掷出青龙钮碎片,青铜相击的铮鸣声里,整个地牢突然剧烈震颤。
"喀啦啦——"
墙壁裂开蛛网状缝隙,暗河黑水喷涌而入。暴徒们遇水愈发癫狂,皮肤泛起龟甲状鳞片。白璃扯开衣襟,露出脊椎上融化的朱雀钮:"陆九渊!水漫五脏时,就是你青龙瞳现世之刻!"
黑水淹至腰际的刹那,陆九渊的右眼突然看清水底——数以万计的青铜虫正顺着毛孔钻入暴徒体内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嘶吼的"青龙睁目万物刍狗",终于明白四象枢的终极杀招。
绣春刀贯入地砖缝隙,陆九渊借着反冲力破水而出。他在半空旋身挥刀,斩断总捕头的铁面具——那张脸竟是三年前病逝的兵部尚书,额间嵌着半块玄武钮。
"好个忠君爱国的总捕头。"陆九渊踩住对方咽喉,刀尖挑开官服前襟。尸斑遍布的胸膛上,刻着天启元年的军粮调配令——正是陆家钱庄经手的那批曼陀罗。
黑水突然沸腾。白璃从漩涡中心升起,湿透的罗裙紧贴身躯,显出脊椎处完整的朱雀图腾:"陆掌柜还不懂么?四象枢从来不是器物..."她染血的指尖点向自己心口,"是你我血脉里的毒。"
暴徒们在水中化作白骨,玄武钮的青铜碎屑凝聚成龟蛇相缠的巨兽。陆九渊的右眼迸出血泪,视野里出现千里外的皇陵景象——父亲的白骨正与青龙钮缓缓融合。
总捕头的尸体突然抽搐,第三只手的玄武钮裂成粉末。地牢穹顶轰然坍塌,月光混着血水流淌进来。白璃在废墟中拾起块头盖骨,上面刻着陆氏当铺的暗码:"令尊到死都在算这笔账——二十年来四大派用四象枢杀了多少人,陆家钱庄就收多少尸钱。"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白璃将最后半块青龙钮按进陆九渊淌血的右眼:"子时将至,陆掌柜该去皇陵收最后一笔账了。"她的身影在晨雾中消散,唯有那句呢喃在废墟回荡:"记住,弑君者终成新君..."
六、青龙寂
皇陵地宫的青铜门在月光下淌出血泪。陆九渊的右眼已经看不见人间颜色,所有景物都蒙着层青灰色的翳。掌心的半块青龙钮正在融化,铜汁渗入掌纹,烫出句梵文——正是父亲临终前在他脊背烙下的《往生咒》。
"陆掌柜来得比哀家预想快。"
珠帘后传来环佩叮咚,当朝太后掀开帘幕,腕间缠着串人指骨念珠。她的脸在陆九渊右眼中裂成四瓣:白虎衔颅、朱雀焚身、玄武缠足、青龙盘心。
绣春刀插进地砖,裂纹如蛛网蔓延至龙椅。陆九渊的竖瞳缩成针尖:"二十年前白氏药人案,太后还是户部侍郎的填房。"他踢开脚边禁军尸体,露出尸身下未干的血书——正是当年太后亲笔签发的诛魔令。
太后轻笑,人皮面具在右眼视野里化作灰烬,露出布满玄武纹的真容:"哀家脸上这张皮,还是令尊亲手鞣制的。"她抚摸着龙椅扶手的虎头雕饰,"陆家机关术冠绝天下,怎么算不到自己会成为四象枢的祭品?"
地宫四角突然升起兽形铜柱。青龙吐火、白虎喷毒、朱雀散雾、玄武涌浪,四象杀阵瞬间成型。陆九渊在毒雾中看见无数个自己——每个幻影都在重复弑父娶母的轮回。
"四象枢本就不是器物。"太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"是你陆氏血脉里的疯病,是白氏女儿代代相传的恨,是这朝堂上吃人的规矩——"
她的金簪突然刺入太阳穴,脑浆溅在龙椅上凝结成青龙钮形状:"是人心自己长出的毒疮!"
白璃的软剑破空而至,挑飞太后半张头皮。露出森森头骨上嵌着的四象枢总钮,青铜兽纹已与颅骨融为一体。"姑姑,这场戏该收场了。"她的脊椎完全朱雀化,每节骨缝都喷着磷火。
陆九渊的刀锋在触及太后咽喉时突然转向,斩断白璃背后的天蚕丝。地宫穹顶轰然塌落,星光照亮三人脚下——整座皇陵建在巨大的四象枢机关上,齿轮间卡着数万具尸骨。
"弑君者...新君..."太后癫狂大笑,四象钮从颅顶钻出,"你们真当哀家不知白璃是陆家私生女?当年你父亲在药人堆里..."
白璃的软剑贯穿太后喉咙,剑柄朱雀纹与陆九渊的青龙瞳同时发光。四象枢开始剧震,所有青铜兽钮自动飞向陆九渊右眼,在他的惨嚎声中熔成颗混沌珠。
幻象如潮水涌来。陆九渊看见初代陆氏家主在青铜液里浇筑人形,看见白氏巫女将仇恨刻进朱雀钮,看见少林高僧用佛血滋养白虎煞,看见兵部尚书把玄武钮塞进胎儿颅骨。四象从来不是四象,是人心在千年杀戮中长出的四张脸。
白璃的尸首倒在龙椅前,手中紧握着半块玉珏。陆九渊捡起时,发现与自己襁褓中的残片能拼成完整朱雀——他们原是双生子,一个被制成四象枢容器,一个被养成破局毒刃。
晨光刺破地宫时,陆九渊坐在龙椅上,右眼混沌珠映出无数轮回。他扯出体内青龙筋络缠绕四象枢残骸,在颈间系成死结。新入宫的太监们跪拜高呼万岁,却见龙椅空空如也,唯留青砖上一行血字:
"人面修罗相,兽心菩提身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