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陪练
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25

一、改命

地牢深处飘来腐朽的血腥味,十八盏铜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。阳明用布条缠紧渗血的虎口,耳畔还残留着方才那记"云龙三折"带起的罡风。他数着地上第七具尸体被拖走时留下的血痕,忽然听见铁链响动。


"看来今日又活下来了。"星主玄色锦靴踏过血洼,腰间银星佩饰在昏暗牢狱中闪着寒光。这个掌管刑狱的年轻掌刑使总爱在训练结束后出现,像打量牲口般审视幸存者。


阳明垂首退至阴影处,青砖上倒映出对方绣着银丝暗纹的衣摆。三日前新来的陪练少年就是被这衣摆的主人用判官笔挑断了脚筋——只因那少年在躲过"落英剑法"最后一式时,扬起的尘土沾到了星主的靴面。


"楼主有令。"星主忽然甩出袖中密令,金箔纸笺割开潮湿空气,"即日起,你入暗影卫名录。"


铁栅栏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。二十年来从无陪练能活着走出地牢,更遑论跻身暗影卫。阳明盯着纸笺边缘凝结的血珠,那是某个传令使的性命。他单膝触地时,听见自己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——连续七日与十二名暗影卫新人交手,右肩的箭伤又开始渗血。


"谢星主提携。"话音未落,判官笔已抵住喉间。星主俯身时,发间沉水香混着地牢霉味扑面而来:"你以为爬上暗影卫,就能摆脱贱籍?"笔尖刺破皮肤,在喉结处凝成朱砂似的血珠。


阳明保持着跪姿,余光瞥见对方腰间晃动的青铜钥匙。那是开启地牢第七重门的秘钥,三日前被杀的陪练少年,指甲缝里就嵌着同样的铜绿。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暗运内力逼得满面通红,一口血沫正喷在星主袖口金线绣的北斗七星上。


"属下...旧伤发作..."他伏地颤抖,掌心却贴着冰冷地面感受震动。当星主暴怒的掌风袭来时,他装作踉跄后仰,后脑勺堪堪擦过石壁上凸起的铁环——那是上个月某个暗影卫用铁链勒死陪练时留下的。


暗处传来衣袂破空声。星主收势转身的瞬间,阳明看见甬道尽头飘过的一角墨色大氅。楼主果然在看着。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,就像当年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陪练伙伴被"千蛛万毒手"化成血水时一样。


"明日寅时三刻,校场演武。"星主甩袖离去前,弹指射来一枚黑玉令牌。阳明伸手去接时故意慢了半拍,令牌边缘在掌心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——这样对方就不会发现,他接暗器的角度精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次。


子夜的地牢响起锁链碰撞声,阳明在黑暗中摩挲着新得的令牌。隔壁囚室传来窸窣响动,那个总爱在墙上刻记号的哑巴陪练又开始了每日的仪式。当月光从气窗斜射而入时,他忽然嗅到淡淡的龙涎香。


"你接令牌的手法,"苍老声音贴着石壁传来,"很像二十年前江南霹雳堂的‘流云手’。"


阳明瞳孔骤缩。他当然记得七岁那年,母亲将他塞进米缸时反复叮嘱:"忘了你爹的霹雳堂武功。"此刻他蜷起带伤的手指,指甲深深掐进令牌纹路里。石壁那端的人继续低语:"当年霹雳堂满门被灭,唯独少了堂主五岁的儿子..."



二、 星坠

黑玉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阳明指腹抚过背面细若发丝的刻痕——那是用苗疆蛊毒浸泡过的追魂印。他忽然想起七日前被毒杀的第四十七号陪练,尸体腐烂时散发出的正是这种苦杏仁混着铁锈的味道。


石壁那端的老者还在低语,声音像是从极远处飘来:"当年霹雳堂的火药配方,最后出现在暗影楼..."话音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利刃破开皮肉的闷响。阳明贴墙而立,嗅到新鲜血液特有的腥甜气息。


寅时三刻的校场飘着细雨,十二根蟠龙柱上的铜铃无风自动。阳明站在最末位的阴影里,看着星主将名册摔在刑台上。昨夜那个哑巴陪练的尸体被铁钩吊在半空,心口插着刻有"阳明"二字的柳叶镖——本该刺入他咽喉的暗器。


"暗影卫第三十七条,私通外敌者,诛。"星主指尖把玩着带血的镖尾,目光扫过列队众人。当看到阳明颈间结痂的伤口时,他忽然勾起嘴角:"验明正身。"


两名黑袍人拖出个血肉模糊的身影。阳明呼吸一滞,是那个总在送饭时多给他半块炊饼的瘸腿杂役。老者浑浊的眼球转向他,被割去的舌头在口腔里蠕动着发出呜咽。星主靴尖挑起老者的下巴:"昨夜有人听见地牢西侧有密谈..."


阳明握紧袖中淬毒的钢针。七步外那具尸体的指甲缝里,还沾着昨夜他故意留在囚室的断肠草粉末。当星主的判官笔即将刺入老者咽喉时,校场突然响起破空声。墨色令箭钉入刑台,楼主的声音从九重帘幕后传来:"今日演武提前。"


暗影卫的黑色劲装浸透雨水,阳明感受着锁骨下方三寸的旧伤开始发烫。这是当年被"寒冰掌"击中的后遗症,每逢阴雨便会刺痛入骨。星主亲自解下大氅披在他肩上时,指节状似无意地按在那处伤口:"听闻二十年前,霹雳堂余孽就是在此处被处决。"


演武阵开启的瞬间,阳明终于看清对面持剑者的面容——正是三日前被他用铁环划破衣袖的暗影卫。对方剑锋上淬着的孔雀蓝,与当年杀死他母亲的毒镖如出一辙。


"生死不论。"星主敲响铜锣的力度震落檐角冰凌。


剑光如毒蛇吐信,阳明旋身避开直取命门的三连刺。青石板上的雨水分明映出星主袖中闪动的银光,那是控制机关阵的牵丝线。当对手使出"白虹贯日"时,他故意卖个破绽,左肩迎向剑锋的刹那,袖中钢针精准切断三丈外的丝线。


机关兽的咆哮声突然转向,本应射向他的淬毒弩箭调转方向。星主暴退时挥袖击飞三支箭矢,第四支却擦过他耳畔,削断一缕发丝钉入楼主的帘幕。全场死寂中,阳明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——那支箭上涂着星主独有的七星海棠。


"好一招借力打力。"楼主的声音辨不出喜怒,碎裂的玉帘后隐约可见半张布满疤痕的脸,"星主,你的机关阵该修整了。"


雨势渐猛,阳明抹去嘴角血迹。右肩新添的剑伤深可见骨,却完美避开了要害。他望着星主阴沉如水的脸色,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:"伤口有时候是最好的盾牌。"血水顺着指尖滴落,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漩涡,映出空中盘旋的猎隼——那是塞北驯鹰人的联络信号。


当夜,阳明在药房敷伤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。星主的身影倒映在药柜铜把手上,手中瓷瓶装着能令伤口溃烂的"腐肌散"。"你以为赢得了一场演武,就能在暗影楼立足?"瓶中药粉簌簌落入金疮药罐,"楼主最忌结党营私,你说要是发现你和塞北..."


话音未落,药房梁柱突然断裂。阳明在瓦砾纷飞中扑向墙角药柜,十三层抽屉迸射出的断魂砂将星主逼退。他蜷缩在玄武岩打造的暗格内,指尖抚过抽屉夹层里的鹰羽图腾——这是今晨替星主更衣时,从他暗袋里摸到的密信暗号。


"看来星主与塞北王庭的书信往来,不止这一封。"阳明对着烟尘外的身影轻声道。他听见瓷瓶摔碎的脆响,接着是星主近乎扭曲的笑声:"明日祭剑大典,你可要好好活着。"


五更时分,阳明从暗格爬出,在废墟里翻找出半截未燃尽的信笺。焦黑的边缘残留着"霹雳堂遗孤"与"楼主血脉"的字样,火漆印上的狼头纹章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——母亲就是被带着同样纹章的箭矢射穿胸膛。


祭剑坛上的青铜鼎腾起紫烟,阳明作为新晋暗影卫,奉命为楼主捧剑。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,掌心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。剑鞘暗藏的毒蒺藜已刺破皮肤,星主站在祭坛东侧,唇语比划着:"三步倒的滋味如何?"

寅时的梆子声还未散尽,校场青石板上已凝满寒霜。阳明垂首站在队列最末,暗影卫玄甲压得右肩箭伤隐隐作痛。三丈外的刑台垂着条染血铁链,昨夜那个哑巴陪练的尸体正随寒风晃动,心口插着的柳叶镖泛着孔雀蓝幽光——本该出现在他咽喉的暗器。


星主银纹皂靴踏碎薄霜,腰间青铜钥匙与银星佩饰相撞,发出催命符般的脆响。


"私藏断肠草者,"他指尖轻抚尸体脖颈处的紫痕,"当受剔骨之刑。"


阳明盯着铁链上凝结的血珠,那是瘸腿杂役今晨被拖走时留下的。老者浑浊的眼球在记忆里晃动着,被割去的舌根涌出的血沫,正与他七岁时目睹母亲咽气的场景重叠。暗运内力逼出冷汗,他听见自己颤声开口:"属下昨夜......"


"验明正身!"


暴喝声惊飞檐角寒鸦。两名黑袍人拖出个血肉模糊的身影,铁钩穿透琵琶骨的声音让阳明胃部抽搐。星主靴尖挑起老者的下巴,暗红血线顺着判官笔滴落:"地牢西侧囚室的断肠草粉末,与你指甲缝里的残留倒是相似。"


阳明袖中钢针已淬好腐肌散,七步外尸体的指缝里,还沾着他故意遗留的霹雳堂火药渣。当判官笔寒芒距老者咽喉三寸时,破空声撕裂雨幕。墨色令箭钉入刑台,九重帘幕后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。


"演武提前。"


楼主的声音裹着冰碴,震落蟠龙柱上积霜。星主收势转身的刹那,阳明看清他袖口金线绣的北斗七星缺了一角——正是昨夜被自己血沫污损的位置。


雨丝混着冰粒砸在玄甲上,阳明右肩旧伤开始发烫。这是当年被寒冰掌击中的后遗症,每逢阴雨便如毒蚁噬骨。星主解下墨狐大氅披在他肩上,指节状似无意地按在伤处:"二十年前,霹雳堂逆党便是在此处伏诛。"


演武阵开启的轰鸣声中,阳明终于看清对手的脸——正是三日前被他用铁环划破袖口的暗影卫。那人剑锋淬着的孔雀蓝,与母亲临终前咽下的毒镖如出一辙。


"生死不论。"


星主敲响铜锣的力道震碎檐角冰锥。剑光如毒蛇吐信,阳明旋身避开直取咽喉的三连刺。青石板上雨水分明映出星主袖中银光,那是操纵机关阵的牵丝线。当对手使出"白虹贯日"时,他故意踉跄半步,左肩迎向剑锋的刹那,袖中钢针精准切断三丈外的天蚕丝。


机关兽的咆哮骤然转向,本应射向他的淬毒弩箭调转箭头。星主暴退时挥袖击飞三支箭矢,第四支却擦过耳畔,削断一缕乌发钉入楼主的帘幕。碎裂的玉帘后,半张布满灼痕的脸若隐若现。


"好个借力打力。"楼主的声音似笑非笑,残缺的左手摩挲着箭尾七星纹,"星主,你的机关阵该换换了。"


血水顺着玄甲纹路渗入战靴,阳明舔舐着嘴角腥甜。右肩新添的剑伤深可见骨,却完美避开了要害。他望着星主阴沉如水的面容,忽然想起母亲被毒箭贯穿胸膛时,也是这样飘着冷雨的天气。


子夜药房弥漫着血腥与沉水香,星主的身影倒映在铜制药柜上。他手中青瓷瓶倾斜,腐肌散簌簌落入金疮药罐:"楼主最恨结党营私,若发现你与塞北......"


梁柱断裂的轰鸣打断低语。阳明扑向玄武岩暗格时,十三层药屉迸射的断魂砂染红夜空。星主锦袍被毒砂灼出蜂窝般的孔洞,暴怒的掌风劈碎三重药柜,却见少年蜷在暗格内,指尖捏着片染血的鹰羽。


"塞北驯鹰人的密信,用的倒是星主的火漆印。"阳明将鹰羽贴近烛火,狼头纹在焦痕中显现,"不知楼主是否见过,义子与异族往来的情诗?"


瓷瓶炸裂声与更鼓同时响起。星主拂袖扫落满桌毒砂,眼角猩红如堕魔:"祭剑大典那日,本座要亲眼看着你的血浸透祭坛。"


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时,阳明从废墟中扒出半截焦黄信笺。"霹雳堂遗孤......楼主血脉......"残缺的字句在晨雾中化为灰烬。他摩挲着剑鞘暗藏的毒蒺藜,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母亲将他塞进米缸前最后的耳语:"你爹的流云手,破绽在太渊穴。"


祭剑坛紫烟升腾时,阳明作为捧剑使跪在青铜鼎前。当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,太渊穴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——星主站在祭坛东侧,唇语比划着:"三步倒的滋味可好?"


暗运内力将剧毒逼至少商穴,阳明望着鼎中扭曲的倒影。楼主残破的左手正按在剑柄螭龙纹上,那道横贯掌心的疤痕,与记忆里父亲手持火铳的模样渐渐重合。




三、 剑痕

祭剑坛上九尊青铜鼎同时腾起青烟,七十二盏长明灯将阳明玄甲照得宛如血铸。他单膝跪地捧起螭龙剑的瞬间,太渊穴的灼痛已蔓延至手厥阴心包经——这是三步倒毒发的征兆。


"此剑名唤承影,饮过三百叛逆之血。"楼主残破的左手按在剑柄,掌根那道蜈蚣状的疤痕突然抽搐。阳明瞳孔骤缩,二十年前雪夜里的画面撕裂记忆:父亲手持火铳的右手,同样位置留着被火药灼伤的痕迹。


星主玄色祭服上的北斗七星闪着幽光,他接过祭酒时袖摆微扬,三根淬毒银针贴着阳明耳际没入青砖。剧痛让视线开始模糊,阳明咬破舌尖保持清醒,暗运内力将毒素逼向右手少商穴。血珠顺着剑鞘纹路滴落,在青铜鼎上烫出细小的孔洞。


"列祖英灵在上!"星主突然高举祭文,纸页在火光中显出血色暗纹。阳明瞥见"塞北""盟约"等字样的瞬间,祭坛东南角的机关兽眼瞳骤亮——这正是那日演武场失控的墨家机关虎。


承影剑突然铮鸣不止,楼主布满灼痕的脸在青烟中扭曲:"血祭!" 


十二名暗影卫应声挥刀,囚犯们的惨叫与二十年前的哀嚎重叠。阳明看着滚落脚边的头颅,那张满是鞭痕的脸分明是昨日送饭的哑仆。他握剑的手猛然颤抖,剑锋在楼主掌心划开血线——这动作与父亲当年擦拭火铳时的习惯如出一辙。


星主的判官笔已抵住他后心:"逆贼安敢弑主!"


剧痛反而让神智清明,阳明在电光石火间想通关窍。承影剑所谓的"嗜血",实则是剑柄暗藏的磁石引发颤动。他假作毒发踉跄,袖中钢针激射向机关虎瞳仁,爆开的毒雾中传来齿轮卡死的闷响。


"星主好手段。"楼主突然冷笑,残缺的左手捏着半片带血的祭文,"塞北王的狼头金印,倒是比当年拓得更精细了。"


机关虎轰然炸裂的碎片中,阳明看见星主袖口飘落的信笺残页。那是今晨他故意留在药房废墟的密信副本,边缘还留着伪造的七星纹火漆。混乱中他翻身滚向祭坛西侧,后背撞开暗格时,二十具焦黑的幼童尸骨赫然显现——每具骸骨天灵盖上都嵌着霹雳堂独有的雷火钉。


"原来楼主所谓的祭剑......"阳明将染血的祭袍掷向尸堆,雷火钉在布料摩擦下迸出火星,"是用我霹雳堂子弟的魂魄养剑!"


全场死寂中,承影剑突然脱鞘而出。楼主独眼映着剑身上游走的血纹,嘶哑的笑声仿佛夜枭哀鸣:"不愧是雷鸣的儿子。"剑锋指地时,祭坛下方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,星主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。


"义父!"星主抓住岩缝的指节青白,锦靴已触到下方刀阵。他仰头望去的眼神让阳明想起濒死的狼崽——七岁那年他躲在米缸里,透过缝隙看见屠戮霹雳堂的凶手们,也是这样不甘的眼神。


楼主剑锋轻挑,星主腰间的青铜钥匙应声落入祭鼎:"二十年前你父亲送来假死的幼子,就该想到有今日。"


阳明浑身血液凝固。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怀中的狼头玉牌,此刻正在胸前发烫。那夜持弓射杀母亲的凶手,箭矢末端分明刻着暗影楼的星纹。他忽然抢过祭酒泼向剑身,酒液遇血燃起幽蓝火焰——这正是霹雳堂雷火酒的特性。


"楼主可知真正的承影剑..."他蘸着火焰在掌心画出流云纹,"需以雷火淬炼方显锋芒?"


烈焰顺着剑纹席卷祭坛时,星主突然发出厉啸。他袖中射出玄铁链缠住楼主右腿,借力跃起的瞬间,判官笔直刺阳明双目。承影剑却比杀机更快,楼主残缺的左手使出的剑招,分明是霹雳堂的"残云卷"。


金属相撞的火星点燃星主鬓发,他在火中狂笑:"老东西果然把流云手教给你了!"突然转向阳明嘶吼:"你以为他真是你父亲?当年就是他亲手将霹雳堂布防图......"


楼主剑气如虹贯穿星主肩胛,却未能阻止后半句随血沫喷出:"......交给塞北铁骑!"


烈焰吞没祭坛立柱时,阳明看见楼主右腕内侧的月牙胎记——与他锁骨下那道被火铳碎片灼伤的痕迹,形如镜像。



四、烬明

烈焰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,承影剑上的雷火灼穿了楼主的面具。阳明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,二十年前雪夜里的火铳爆鸣声突然在耳畔炸响——父亲转身时右腕的月牙胎记,正与眼前人腕上疤痕重合。


"当年送布防图的是你。"阳明剑尖挑起星主遗落的半块狼头玉牌,与怀中残片严丝合缝,"屠戮霹雳堂的也是你。"


楼主独眼映着冲天火光,突然挥剑斩断右腕。血雨中坠落的断掌紧握着霹雳堂令牌,烫金的"雷鸣"二字正在焦化:"现在不是了。"


星主在火海中发出厉笑,玄铁链绞住承影剑的刹那,袖中射出十二枚透骨钉:"我的好义父,您以为断了右手就能洗净罪孽?"钉身反射的火光里,映出二十年前幼童被灌下离魂散的场景——正是星主记忆最初的画面。


阳明旋身避过透骨钉,流云手拍向地面激起碎石。当星主用判官笔挑开飞石时,他忽然看清对方颈后暗红的流云纹——与自己被烙铁烫毁的胎记本是同源。


"你七岁那年被扔进狼群,"楼主突然开口,断腕处血水在青石板上绘出诡异图腾,"是本座用三十条人命换回的狼崽子。"


火舌舔舐着祭坛尸骸,焦臭味中混着龙涎香。阳明想起地牢老者说的"霹雳堂火药配方",忽然扯开胸前护甲。雷火酒浸透的里衣遇火星轰然爆燃,他在火浪中扑向楼主,擒拿手扣住的却是空荡荡的袖管。


"小心!" 


楼主残缺的左手突然将他推开。星主的判官笔穿透那具枯瘦身躯,笔尖淬着的七星海棠在血脉中绽开妖异紫斑。阳明看着这个可能是父亲的人在自己怀中抽搐,忽然发现他左手指节异常粗大——与记忆中父亲常年握火铳形成的骨节一模一样。


"布防图...在..."楼主沾血的手指在阳明掌心划出北斗七星,最后一点却拖成长长血痕。星主狞笑着扯开楼主衣襟,心口处赫然是火铳轰击的旧伤:"想不到吧?当年你没打死的老狼..."


阳明袖中钢针破空而出,却不是射向星主。针尖撞击承影剑身的嗡鸣声中,祭坛暗格突然弹射起二十具焦尸。星主挥袖击飞尸骸时,阳明已抱着楼主滚入密道——那些尸骨天灵盖上的雷火钉,正是引爆机关的关键。


密道石壁渗出冰水,楼主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喘息:"第七重门...青铜钥匙..."被斩断的右腕突然痉挛着指向阳明腰间,那里挂着从星主身上夺来的北斗玉佩。


地道尽头传来机关兽的咆哮,阳明望着怀中垂死之人:"为什么替我挡那支判官笔?" 


"你接暗器时...翘起的尾指..."楼主独眼泛起浑浊水光,"和云娘...一模一样..." 


母亲的名字如利刃刺入心脏。阳明想起女人临终前拼命护住的妆奁匣,夹层里褪色的婚书上,新郎落款处是"暗影楼 殷九霄"。怀中人突然剧烈咳嗽,喷出的血沫里混着细碎金箔——正是星主日常服用的金丹残渣。


地道轰然塌陷的瞬间,阳明抓着青铜钥匙撞进第七重门。寒雾弥漫的密室中央,玄铁架上陈列着三百六十五枚火铳部件,墙面上发黄的手札记载着令他窒息的事实:


"弘武十七年,受塞北王胁迫献霹雳堂布防图,然私藏其嫡子...…"


铜盆中漂浮的婴孩襁褓还绣着狼头纹,旁边却摆着江南云锦裁制的小褂。阳明颤抖着翻开暗格里的画像,红衣女子怀抱两个幼童的模样,正是母亲带着他与...…那个总在噩梦里持刀追杀的影子。


地面突然震动,星主嘶哑的嗓音穿透石壁:"好兄长,你可知当年被扔进狼群的是哪个?" 


承影剑突然发出悲鸣,阳明看着剑身上浮现的"殷"字铭文,终于读懂楼主临死前划的七星图案——暗影楼地牢第七重的秘密,从来不是武器库,而是每个暗影卫的命门所在。


当星主劈开石门时,阳明正握着火铳抵住自己太阳穴:"你猜这最后一颗霹雳弹,能不能炸碎北斗玉佩里的离魂散解药?"


火光中,两个面容相似的青年隔着重影对峙。星主袖中滑落的银铃铛滚到阳明脚边,铃舌上刻着的"云"字,与母亲留给他的长命锁纹路分毫不差。



五、 双生

银铃铛在青砖上滚出清越的声响,星主袖中滑出的暗器突然凝滞。阳明看着滚落脚边的铃舌,那上面细若蚊足的"云"字刻痕,与他怀中长命锁内侧的纹路严丝合缝地重叠。


火铳引线燃烧的焦味弥漫密室,星主忽然扯开衣襟。苍白的胸膛上,与阳明锁骨下如出一辙的月牙疤正在渗血:"那年母亲把我们藏在米缸里,你推开的是左边还是右边?"


阳明握铳的手骤然收紧。记忆里的米缸总是带着陈米香,当黑衣人的刀锋劈开缸盖时,确实是右边的孩子先被拽出去。母亲扑咬凶手手腕的瞬间,左边那个孩子被塞进了地窖——现在想来,地窖入口的方位,本该是霹雳堂火药库的位置。


"你以为被狼群撕咬的是谁?"星主突然挥袖击飞三枚雷火钉,钉尖在墙面迸出的火星照亮满地残卷。泛黄的《火器图谱》间夹杂着婴孩襁褓,两块拼合的狼头玉牌在火光中投射出塞北王庭的图腾。


阳明侧头避开擦过耳际的暗器,火铳却始终对准北斗玉佩:"当年父亲递出布防图时,在暗格里留了半份假图。"他踢开脚边机关兽残骸,露出暗格中焦黑的羊皮卷,"塞北王屠城那夜,真正被带走的质子..."


"是你!"星主判官笔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口,笔杆裂开的瞬间,半枚虎符与阳明怀中的残片完美契合,"老东西到死都在骗我们!"


密室的寒气在墙凝成冰霜,兄弟俩的影子在火铳照妖镜中交叠成一个人形。阳明忽然看清星主颈后被发丝遮盖的烙印——那是暗影楼处置叛徒时用的"黥"字,与他腰间暗影卫令牌的编号正是阴阳两面。


"七岁那年,你被塞北死士当作雷鸣之子劫走。"星主突然撕开左臂绷带,密密麻麻的针孔沿着血脉延伸,"他们每日取血试毒时,我在地牢啃着带血的馒头背暗影卫条例。"


承影剑突然在架子上发出嗡鸣,剑身映出两张相似却狰狞的脸。阳明想起母亲妆奁匣底层的双生子襁褓图,终于明白为何楼主总让他与星主穿着同色衣袍——那根本不是为了区分,而是刻意模糊他们之间的界限。


"所以药房里的断肠草..."阳明用火铳挑开星主袖袋,抖落的金疮药瓶上刻着塞北文字,"是你给自己准备的?"


星主突然暴起夺铳,兄弟俩在满地火药粉中翻滚。缠斗间阳明扯开对方后领,肩胛处陈年箭伤的形状,与他记忆中母亲胸口的致命伤完全吻合。当年那支本该射穿米缸的毒箭,竟是被这个推他进地窖的弟弟用身体挡下的。


"为什么不说..."阳明钳制星主的手突然卸了力,火铳掉落时溅起的火星点燃了散落的火药图谱。星主反手将他按在墙上,沾血的虎符残片抵住喉结:"说什么?说我在塞北喝了十年离魂散,只为忘记有个哥哥被仇人养作刀鞘?"


冲天火光中,密道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。星主突然将虎符塞进他掌心,转身迎向破门而入的追兵:"带布防图去找塞北王帐下的云娘子..."玄铁链绞住三名刺客咽喉的刹那,阳明看清他唇角溢出的黑血——那分明是暗影楼死士任务失败时自尽的鸠毒。


"阿阳!"星主嘶吼出这个母亲取的乳名时,承影剑已贯穿他胸膛。喷溅的鲜血在墙面绘出残缺的北斗七星,最后一点正落在暗格中的婚书落款处。阳明接住他瘫软的身躯,触到心口暗袋里干枯的蒲公英——江南老宅后山每到立夏便会开满这种野花。


追兵的弩箭穿透星主肩胛时,他沾血的手指突然在兄长掌心快速划动。那是幼时母亲教他们的暗语,阳明在剧痛中辨认出笔画:"地窖...火药...毁..."


"走啊!"星主用最后气力撞开密室暗门。当阳明跌入密道时,最后看见的是弟弟捏碎虎符的左手,以及嘴角那抹与儿时偷吃桂花糖如出一辙的笑。


轰隆!


爆炸的气浪掀飞三重石门,阳明在灼热的气流中坠入暗河。怀中的半块虎符突然发烫,背面显露出母亲娟秀的小楷:"孪生子,阳主生,星主死,此乃霹雳堂双生咒。"


河水呛入肺腑时,他忽然想起七岁生辰那日。母亲将蒲公英簪在星儿发间,却把长命锁系在自己颈上。原来从那时起,他们的人生就注定要活成彼此的血盾与刀锋。


暗河尽头透进天光时,岸边传来熟悉的沉水香。阳明握着火铳浮出水面,看见十二匹塞北战马环绕的华盖下,戴着银狼面具的女子正举起雕弓。她的扳指上,狼头纹中央嵌着的正是星主那半枚虎符残片。


"小公子别来无恙?"女子掀开面具,眼角泪痣与母亲画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,"当年托雷鸣大人照看双子,不想他竟将我的星儿..."


弓弦震响的瞬间,阳明终于读懂星主临死前划的暗语。他翻身潜入水下,箭矢射中的河底机关突然喷出雷火酒。冲天烈焰中,塞北王的狼头旗化为灰烬,而远处暗影楼的方向,正传来连绵不绝的火铳爆鸣声。



六、 孤星

河面燃烧的雷火酒映出漫天血光,阳明握着火铳的手指节发白。银狼面具在烈焰中碎裂,露出女子右额狰狞的刀疤——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母亲为护住妆奁匣受的伤。


"云娘?"他呛出带着冰碴的河水,却见女子抬手撕下整张面皮。苍老褶皱下,塞北王庭祭司特有的靛蓝刺青爬满脸颊:"老身等了二十年,终于等到雷鸣之子自投罗网。"


冰箭穿透左肩的瞬间,阳明突然看清祭司腰间晃动的骨铃。铃身雕刻的塞北狼王图腾里,暗藏着一枚精巧的北斗七星——与暗影楼令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。


"楼主与祭司本是同根。"星主嘶哑的嗓音突然从身后响起。阳明猛然转身,本该葬身火海的青年正倚在礁石上,心口贯穿伤处缠着浸血的雷火砂,"就像你与我,从来不是什么兄弟。"


祭司的鹰爪扣住阳明咽喉时,星主抛来半卷焦黄的《火器图谱》。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密信残片,弘武十七年的火漆印下,赫然是楼主与塞北王签订的契约:


"以霹雳堂双子为质,换塞北十年不犯边关。"


河水突然剧烈翻腾,星主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狼头烙印:"当年被塞北王带走的质子只有一人,另一个..."他指尖划过阳明锁骨下的月牙疤,"被楼主用朱砂改了胎记,充作亲子养在仇人膝下。"


祭司的狂笑震落松枝积雪,她枯爪般的五指插入阳明发间:"可怜的小狼崽,你每日跪拜的楼主,才是血洗霹雳堂的真凶!" 


暗河对岸传来火铳齐鸣,阳明看着星主从怀中掏出熟悉的狼头玉牌。当两半玉牌在火光中拼合时,浮现的塞北文刺痛双目——"孪生为祭,可破天机"。


"根本没有双生子。"星主突然挥袖击碎玉牌,飞溅的碎片中显露出微型铜管,"楼主从奴隶市场买来十个同龄孤儿,用药汤泡出相似的胎记。"铜管内发霉的绢帛上,记录着每个"质子"被毒杀替换的日期。


祭司的骨笛吹出凄厉哨音,十二名塞北死士破冰而出。阳明在刀光中翻滚,后腰突然触到星主塞来的火铳。当枪口对准祭司眉心时,他看见对方腕间的银铃铛——与母亲留给他的那只,系着同样的相思结。


"你才是雷鸣之子!"星主突然暴喝,判官笔刺穿祭司肩胛,"楼主书房暗格里,藏着云娘真正的遗书。" 


血雨中,阳明接住星主抛来的青铜钥匙。这是祭剑大典那日,楼主断腕前最后握着的信物。钥匙插入冰层下的机关匣时,二十年未见的阳光刺痛双目——冰封的棺椁中,云娘脖颈处戴着与他相同的长命锁,而陪葬的火铳枪托上刻着"赠吾儿星"。


祭司的骨笛突然炸裂,星主在漫天冰晶中咳出黑血:"楼主用离魂散篡改你记忆时,我偷换了药量..."他扯开左臂绷带,密密麻麻的针孔拼出北斗图案,"这些年的毒,是为解你体内积毒。"


塞北死士的弯刀劈开冰面时,阳明终于读懂火铳上的铭文。当他扣动扳机的刹那,星主扑身挡住祭司射来的毒箭。雷火弹贯穿祭司胸膛的轰鸣声中,两个青年在血泊中对视——没有胎记,没有玉牌,只有暗影楼地牢第七重门的烙铁编号,证明他们同是"丙戌年七月初七"被买来的药人。


"陪练场的血池..."星主染血的手指抓住他腕间,"泡着能改变骨龄的药汤..." 


冰层下的棺椁突然开启,云娘保存完好的右手指向东北方。阳明掰开她僵直的手指,褪色的婚书上"殷九霄"三字正在剥落,露出底下真正的落款——"塞北王庭 拓跋烈"。


暗影楼方向腾起的黑烟中,星主用最后气力捏碎北斗玉佩。紫色烟雾里浮现楼主的身影,他残破的左手正握着真正的霹雳堂布防图:"养蛊二十载,终得淬毒刃..." 


当火铳子弹穿透虚影时,阳明接住星主滑落的身躯。怀中的躯体突然轻得异常,撕开的衣襟下,密密麻麻的金线缝着三十六张人皮面具——每张都是他不同年龄的模样。


"楼主需要...完美的复仇工具..."星主瞳孔开始涣散,"记住...你谁也不是..." 


塞北的风卷着灰烬掠过荒原,阳明望着冰面上无数自己的倒影。长命锁在掌心裂成两半,露出夹层中楼主亲笔所书:"丙戌年七月初七,购药人二十,唯阳明与星主活过三日。"


他忽然想起地牢老者的话。那些所谓的"霹雳堂遗孤"传说,不过是楼主用离魂散与血池药汤造出的幻梦。真正被抹杀的,是四百具沉在暗河底的童尸,和二十年来所有陪练的真实名姓。


火铳最后一次轰鸣响彻雪原,星主的尸体在雷火中化为灰烬。阳明抹去脸上融化的雪水,转身走向暗影楼废墟。在那里,三百六十五枚火铳部件正等待重组——这一次,枪口将指向所有编造谎言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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