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质子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4-30
一、
残阳如血,映照着齐国都城高大的城墙。田兴立于城门之外,一袭素衣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。十年了,他终于再次踏上了故国的土地。
"太子殿下,请入城吧。"身旁的楚国护卫冷声道,语气中没有半分敬意。
田兴嘴角微扬,眼中却无笑意。十年质子生涯,他早已学会将情绪深藏。十年前,十五岁的他被送往楚国为质,以换取两国短暂的和平。如今二十五岁归来,物是人非。
马蹄声由远及近,一队骑兵从城门内奔出。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:"末将奉王命迎接太子归国。"
田兴注意到,这队人马不过二十,且无一文官相迎。他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"有劳将军。"
入城途中,街道两旁百姓指指点点,却无人欢呼。田兴耳尖,捕捉到几句闲言碎语。
"这就是太子?怎么像个楚国人?"
"嘘,小声点。听说王上更喜欢二殿下..."
"十年不归,谁知道是不是细作..."
田兴握紧了缰绳,指甲陷入掌心。这就是他的归国盛典?无人相迎,百姓猜疑。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楚王的话:"田兴啊,你以为归国是喜事?恐怕等待你的是比楚国更残酷的牢笼。"
王宫大门敞开,田兴下马步行入内。宫道两侧侍卫林立,却无人向他行礼。他目不斜视,径直走向正殿。
殿内,齐王田稷端坐高位,王后于氏陪坐一旁。弟弟田盛立于阶下,身着华服,腰间玉佩叮当作响。
"儿臣拜见父王、母后。"田兴行大礼,额头触地。
殿内一片寂静。过了许久,齐王才淡淡道:"起来吧。"
田兴抬头,对上父亲冷漠的目光。十年未见,父亲两鬓已斑白,但眼中的疏离与十年前送他离开时一模一样。
"王兄在楚国可好?"田盛突然开口,语气轻佻,"听说楚王待你如亲子,想必比在齐国快活多了。"
田兴微微一笑:"为质之人,何谈快活?倒是王弟,十年不见,越发英挺了。"
王后冷哼一声:"田兴,你身上楚味太重。先去沐浴更衣,明日再叙。"
田兴再次行礼退出。走出殿门,他听见身后传来田盛放肆的笑声和王后宠溺的责备。他闭了闭眼,将翻涌的情绪压下。
东宫早已换了模样。田兴站在殿前,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儿时的居所。庭中花草全无,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石雕;殿内陈设奢华却陌生,没有一件是他记忆中的旧物。
"太子殿下。"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。
田兴转身,见一名青衣侍女跪在阶下。她约莫二十出头,面容清秀,眉目间有几分熟悉。
"奴婢青娥,奉命伺候殿下。"她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"殿下不记得奴婢了?十年前奴婢曾在东宫当差..."
记忆如潮水涌来。田兴想起来了,青娥是他儿时的玩伴,那时她只是个小小的扫地丫头,常偷偷给他带宫外的糖人。
"青娥..."田兴声音微哑,"你还在这里。"
青娥眼中含泪:"奴婢一直等着殿下回来。"
这一刻,田兴感到十年质子生涯中第一次真实的温暖。他伸手扶起青娥,却发现她手腕上有几道淤青。
"这是?"
青娥慌忙拉下袖子:"不小心碰的...殿下旅途劳顿,奴婢已备好热水。"
田兴不再追问,但心中已有了猜测。青娥在东宫的处境,恐怕与他归来的待遇一样艰难。
沐浴后,田兴换上齐国服饰,却觉得浑身不自在。十年楚地生活,早已改变了他的举止习惯。他站在铜镜前,镜中人陌生得可怕——眉目间尽是楚人的慵懒风流,哪还有半点齐国太子的刚毅。
"殿下,该用膳了。"青娥轻声道。
晚膳极为简单,四菜一汤,无一珍馐。田兴不以为意,质子生涯中他吃过更差的。但当青娥为他盛汤时,他敏锐地注意到汤色有异。
"等等。"他拦住青娥,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,插入汤中。银针迅速变黑。
青娥倒吸一口冷气:"殿下!这..."
田兴面不改色:"撤下去吧,我不饿。"他看向殿外,几名侍卫的身影若隐若现,"青娥,这十年...宫里发生了什么?"
青娥犹豫片刻,低声道:"二殿下深受王上与王后宠爱,朝中大臣多依附于他。三个月前,王上已下令让二殿下协理朝政..."她声音越来越小,"殿下归来的消息传来后,王后大发雷霆,说...说太子之位本该是二殿下的..."
田兴轻笑:"所以我这个'太子',不过是名义上的?"
青娥不敢回答,只是担忧地看着他。
"无妨。"田兴起身走向窗边,望着远处的宫灯,"十年楚国,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——活着比尊严重要。"他转身,眼中寒光乍现,"但第二件事是,血债必须血偿。"
夜深人静,田兴独坐案前,提笔写下一封信。信是给楚国一位"故交"的——楚王之子项燕,他十年质子的"看守者",也是唯一教会他如何在绝境中反击的人。
"殿下还未休息?"青娥端着烛台进来,为他添灯油。
田兴迅速收起信件:"睡不着。"他打量着青娥,"你不怕我吗?宫中其他人见我都如见瘟神。"
青娥抿嘴一笑:"奴婢记得十年前的殿下。那时您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小鸟,偷偷爬上了宫中最高的梧桐树。"
田兴怔住,那段记忆早已模糊。那时的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太子,不知人间险恶。
"青娥,现在的我...早已不是那个爬树救鸟的少年了。"他声音低沉,"楚国十年,我手上沾的血,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。"
青娥却坚定地看着他:"但奴婢相信,殿下的心没变。否则您不会发现汤中有毒后,第一反应是保护奴婢,而不是大声张扬引来人查看。"
田兴讶然,随即苦笑:"你比我想象的聪明。"
"殿下,小心二殿下。"青娥突然压低声音,"他...他在军中安插了不少亲信。还有,三日后宫中设宴为您接风,恐怕..."
"我明白。"田兴点头,"谢谢你的忠告。"
青娥退下后,田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。这是他从楚国带回来的"礼物"——一种名为"梦断"的奇毒,无色无味,中毒者会在三日后睡梦中死去,如同自然死亡。
"弟弟啊弟弟,"田兴轻声自语,"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?"
窗外,一轮冷月高悬。田兴知道,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。亲情?那不过是权力游戏中最先被舍弃的筹码。十年质子,他早已学会——在这吃人的宫廷中,要么成为猎手,要么沦为猎物。
二、
三日后,宫中设宴。
田兴身着太子朝服,腰间却只悬了一枚素玉——那是他从楚国带回来的唯一饰物。青娥为他整理衣襟时,手指微微发抖。
"怕什么?"田兴轻声问。
青娥咬了咬下唇:"殿下,今日宴上...二殿下定会为难您。"
田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"正好,我也想看看我这弟弟,到底长进了多少。"
步入宴厅,田兴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。本该属于太子的首位被挪到了齐王右下侧,而原本次席的位置却被田盛占据,且席位规格与太子无异。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见他进来,只是草草行礼,眼神中满是探究与轻蔑。
"王兄来了!"田盛高声招呼,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热,"诸位,这就是我常提起的兄长,在楚国为质十年,如今终于归国了!"
话中强调"为质"二字,引得几位大臣掩嘴轻笑。田兴不动声色,缓步走向自己的席位。
"田兴。"齐王淡淡开口,"你离国日久,朝中人事多有更迭。今日宴上,正好认识一番。"
田兴垂首应是,目光扫过在场众人。丞相吕襄、太尉赵戬、御史大夫周勉...这些本该支持太子的大臣,如今个个眼神闪烁,不敢与他对视。而田盛身侧围着的,尽是些陌生面孔。
宴席开始,乐声悠扬,舞姬翩跹。田兴小口啜饮着酒水——每一杯他都用银针试过。对面,田盛正与几位武将推杯换盏,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。
"王兄,"田盛突然高声问道,"听闻楚王待你甚厚,还赐你楚女为妻?怎么不带回来让父王母后看看?"
殿内霎时安静。田兴放下酒杯,声音平稳:"为质之人,何来婚配?王弟怕是听信了谣言。"
"是吗?"田盛故作惊讶,"那楚王公主项氏与你同游云梦泽,又作何解释?"
田兴眼中寒光一闪。项燕确实有个妹妹,但二人仅有数面之缘。田盛此举,分明是要在朝臣面前坐实他"通敌"的嫌疑。
"王弟消息灵通,"田兴不慌不忙,"不过项公主游云梦泽时,同行者二十余人,楚王世子亦在其中。若这就算有私,那王弟上月与秦国使节密谈三个时辰,又当如何?"
田盛脸色一变。与秦使密谈是秘密进行,田兴如何得知?
齐王皱眉:"够了。兄弟相见,何必针锋相对?"
王后冷冷插话:"田兴,你在楚国学了十年,就学了这等顶撞之礼?"
田兴低头认错,心中却一片冰冷。同样是儿子,田盛挑衅在先,受责的却是他。
宴席过半,侍从端上一盘蒸鱼。田兴刚要动筷,忽见鱼眼浑浊,鳃部发青。他余光瞥见田盛正紧盯着他这边,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毒,又是毒。
田兴放下筷子,朗声道:"久闻宫中庖厨技艺精湛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这鱼色泽鲜美,不如先请父王品尝?"
说着,他示意侍从将鱼呈给齐王。田盛脸色骤变,猛地站起:"父王不喜河鲜,还是——"
"哦?"田兴故作惊讶,"可儿臣记得父王最爱鲈鱼。莫非十年过去,父王口味变了?"
齐王狐疑地看着两个儿子,挥手示意侍从退下:"寡人今日胃口不佳,这鱼...赏给犬吧。"
一只宫廷猎犬被牵来,吃了鱼肉后不久便口吐白沫,抽搐而死。殿内大乱。
"有刺客!"田盛高喊,"保护父王!"
侍卫涌入,刀剑出鞘。田兴稳坐席上,冷眼旁观这场闹剧。
"查!严查!"齐王怒不可遏,"是谁胆敢在寡人眼下投毒?"
田盛突然指向田兴:"王兄,你为何知道鱼中有毒?莫非..."
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田兴。他缓缓起身,掸了掸衣袖:"王弟此言差矣。若非我看出鱼有异样,此刻中毒的恐怕就是父王了。倒是王弟..."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"似乎很确定毒不在酒水中,只在鱼里?"
田盛语塞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"够了!"王后厉声喝道,"田兴,你刚回国就惹出这等事端,是何居心?"
田兴心中一痛。同样是儿子,母亲连查都不查就认定他有罪。他深吸一口气,跪伏在地:"儿臣有罪,请父王责罚。"
齐王盯着他看了许久,终于疲惫地摆手:"今日宴会到此为止。田兴禁足东宫,没有寡人命令不得外出。此事交由廷尉彻查!"
回到东宫,田兴屏退左右,只留青娥一人。
"殿下..."青娥眼中含泪,"他们怎能这样对您..."
田兴却笑了:"好戏才刚开始。"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,里面包着几粒从鱼身上偷偷取下的肉,"青娥,你哥哥不是在太医署当差吗?请他看看这是什么毒。"
青娥大惊:"殿下!若被发现..."
"你怕了?"
"奴婢不怕!"青娥挺直腰背,"奴婢这就去办。"
夜深人静,田兴独坐灯下,手中把玩着那枚素玉。十年楚国生涯,他早已不是那个渴求父母关爱的少年。但今日王后的偏袒,还是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着他的心。
"殿下。"青娥轻声入门,"查出来了。是'断魂散',服后一个时辰内必死,且..."她犹豫了一下,"且此毒出自宫中药库,由王后亲信掌管。"
田兴冷笑:"果然如此。"他看向青娥,"你哥哥可靠吗?"
"可靠。"青娥坚定地点头,"他说...太医署中有不少人仍记得先太子,对现任王后和二殿下多有不满。"
田兴眼中精光一闪。这是他回国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。
次日清晨,廷尉带着侍卫闯入东宫。
"太子殿下,"廷尉面无表情,"奉王命搜查宫殿,请配合。"
田兴从容不迫:"请便。"
侍卫们翻箱倒柜,最终在田兴的枕下"发现"了一个小木偶,上面写着齐王的名字,心口扎满银针。
"巫蛊之术!"廷尉高声宣布,"太子殿下,您还有何话说?"
田兴看着那个粗糙的木偶,心中冷笑。这等栽赃手段,未免太过拙劣。
"我要见父王。"
"王上有令,太子行巫蛊之事,罪证确凿,即刻押入大牢,等候发落!"
侍卫上前要绑田兴,他猛地一挥袖:"放肆!本宫乃齐国太子,谁敢无礼!"
气势之盛,竟让侍卫一时不敢上前。廷尉也被震住,半晌才道:"那...那就请殿下自行前往,莫要为难下官。"
田兴整了整衣冠,大步走出东宫。途经花园时,他看见王后和田盛站在亭中,正冷眼旁观他的"落魄"。
"母后!"田兴高喊,"儿臣冤枉!"
王后别过脸去,对田盛说了什么。田盛得意地笑了,高声回应:"王兄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?"
大牢阴冷潮湿。田兴坐在草垫上,闭目养神。他早知道归国之路不会平坦,却没想到弟弟和母后竟如此迫不及待要置他于死地。
"殿下..."熟悉的女声从牢门外轻轻传来。
田兴睁眼,看见青娥扮作送饭的仆妇,正从门缝中塞进一个小包。
"太医署联名上书,说那'断魂散'需特定配方才能起效,而配方只有王后身边人知道..."青娥急促地低语,"另外,楚国来人了,说是您的故交..."
田兴精神一振:"人在何处?"
"藏在奴婢家中。他说...说您若需要,三日内可调五百死士入城。"
田兴嘴角微扬。项燕果然没让他失望。
"告诉那人,两日后子时,我要见到人。"他顿了顿,"青娥,你冒险来此,若被发现..."
青娥坚定地摇头:"奴婢不怕。十年前殿下离国那日,曾给过奴婢一块糕点,说'等我回来'...奴婢等了十年,绝不会让您再出事。"
田兴心头一热。在这冰冷的王宫中,竟还有人记得当年的承诺。
廷尉的审讯来得很快。他们想要田兴认罪,承认自己意图弑君夺位。
"太子殿下,"廷尉循循善诱,"只要您认罪,王上念在父子之情,或可从轻发落..."
田兴冷笑:"从轻发落?是赐鸩酒还是白绫?"
"殿下何必执迷不悟?巫蛊之物确在您枕下发现..."
"那为何不查查是何人所放?"田兴反问,"东宫守卫森严,外人如何进入?除非..."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,"是宫内之人所为。"
廷尉语塞。田兴知道,这廷尉不过是田盛的走狗,但朝中并非所有人都站在田盛一边。他要做的,就是拖延时间,等楚国死士就位。
第三天,齐王亲临大牢。看着铁栏后面容憔悴的长子,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。
"田兴,你可知罪?"
田兴跪地行礼:"儿臣不知何罪之有。"
"巫蛊之物在你枕下发现,鱼毒之事你也脱不了干系..."齐王叹息,"寡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认罪,寡人可免你一死。"
田兴抬头,直视父亲的眼睛:"父王真的相信儿臣会做出这种事吗?十年为质,儿臣若有异心,大可留在楚国不归。为何要回到齐国,再行谋逆?"
齐王沉默良久,终于道:"你母后...她坚持是你所为。"
田兴心中一痛。他早该明白,在这个王宫里,母爱是奢求。
"父王,"他缓缓道,"若儿臣认罪,您会如何处置田盛?"
齐王一愣:"关田盛何事?"
"鱼毒出自王后亲信之手,巫蛊之物能悄无声息放入东宫,除了王弟,还有谁能做到?"田兴苦笑,"父王,您心里明白,只是不愿承认罢了。"
齐王脸色阴沉:"田兴!你竟敢诬陷亲弟!"
"儿臣不敢。"田兴俯首,"儿臣...认罪。"
齐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屈服,一时语塞。田兴继续道:"儿臣愿放弃太子之位,出家为僧,只求父王...保儿臣一命。"
看着长子卑微的姿态,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最终,他点了点头:"准奏。三日后,寡人会宣布废黜你的太子之位,你...去慈恩寺吧。"
齐王离开后,田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慈恩寺?那是田盛亲信把持的地方,去了那里,他活不过三天。
当夜子时,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。青娥带着一个黑衣人潜入。
"殿下,"黑衣人单膝跪地,"世子派我等听候差遣。"
田兴认出这是项燕的贴身侍卫钟离。他迅速起身:"情况如何?"
"五百死士已潜入城中,分散在各处。另外,齐国边境有我军三万,随时可越境支援。"
田兴点头:"还不够。钟离,你去联系太医署的青松——青娥的兄长。告诉他,我要见太医署中不满田盛的人。"
他又转向青娥:"你去找御史周勉的夫人。周勉虽依附田盛,但其夫人是我乳母之女,或有旧情可循。"
两人领命而去。田兴站在牢窗前,望着远处的王宫灯火。亲情?那不过是权力路上的绊脚石。既然他们不仁,就休怪他不义。
废太子诏书颁布的那天,整个王城哗然。田兴被押往慈恩寺的路上,百姓围观,议论纷纷。
"听说太子行巫蛊之术要害王上..."
"嘘,我表哥在宫里当差,说是二殿下栽赃..."
"可怜啊,十年质子归来,却落得这般下场..."
田兴身着素衣,手脚戴着镣铐,神情却异常平静。当车队经过一处狭窄街道时,突然从两侧屋顶射下无数箭矢,押送的侍卫纷纷倒地。
"有刺客!"
混乱中,钟离带人杀出,迅速解救田兴。转眼间,田兴已换上一身戎装,手持长剑,站在高处。
"诸位齐国百姓!"他声音洪亮,"我田兴十年为质,归国后却被亲弟陷害,父母不察,险些丧命!今日不得已出此下策,非为谋反,只为自保!"
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。田兴继续道:"田盛勾结秦使,意图卖国;王后偏听偏信,残害忠良!若有愿随我清君侧者,他日必不相负!"
不少百姓竟然跪地高呼"太子千岁"。田兴知道,这其中必有项燕安排的人手造势,但效果已经达到——民心可用。
当夜,田兴率领五百死士攻入王宫偏门。青娥的兄长青松带着太医署众人做内应,打开了宫门。
"钟离,你带两百人去控制城门。"田兴下令,"其余人随我直取正殿!"
宫中大乱。田盛显然没料到田兴能逃出慈恩寺,更没料到他能攻入王宫。当田兴踹开正殿大门时,只见田盛正仓皇指挥侍卫抵抗,齐王和王后则面色惨白地坐在龙椅上。
"逆子!"齐王怒吼,"你竟敢带兵闯入王宫!"
田兴冷笑:"父王,儿臣只是来自证清白。"他一挥手,侍卫押上几个浑身是血的人,"这是王后的贴身侍女,已招供'断魂散'之事;这是田盛的心腹,承认巫蛊木偶是他奉田盛之命放入东宫的。"
王后猛地站起:"胡言乱语!这些人分明是屈打成招!"
田兴不慌不忙,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:"这是田盛与秦使的密信副本,约定在除掉我后,割让边境五城予秦,换取秦国支持他登位。"他看向齐王,"父王,这就是您偏爱的儿子,为了一己私欲,不惜卖国求荣!"
齐王颤抖着接过信,看完后脸色铁青:"田盛...这是真的?"
田盛慌乱摇头:"父王明鉴!这信必是伪造!"
"是不是伪造,查查田盛的印信便知。"田兴步步紧逼,"父王,儿臣今日所为,实为齐国社稷,非为一己私怨。若父王仍不信,儿臣愿当场与田盛对质!"
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。钟离匆匆闯入:"殿下,赵戬带兵攻入王宫,说是要'平叛'!"
田兴心中一凛。赵戬是田盛的岳父,掌控着都城三分之一的兵马。他虽有五百死士,但面对正规军...
"哈哈哈!"田盛突然大笑,"田兴,你输定了!赵将军一到,你和你的楚狗们一个都别想活!"
就在此时,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:"谁说楚军是来助太子谋反的?"
众人回头,只见一名身着楚将服饰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,身后跟着数十名精锐甲士。
"楚使项梁,奉楚王之命,护送齐国太子归国。"男子向齐王行礼,"不料见有人意图谋害太子,不得已出手相助。"
田兴心中大喜。项梁是项燕的叔父,楚国名将,他的出现意味着楚国已正式介入。
齐王面如死灰,看着殿中对峙的两方人马,又看看瑟瑟发抖的田盛和满脸怨毒的王后,最后目光落在挺拔如松的田兴身上。
十年质子,这个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离国时的少年了。他眼中那份坚毅与冷酷,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。
"罢了..."齐王颓然坐回龙椅,"田盛,你...可知罪?"
田盛如遭雷击,跪地哭嚎:"父王!儿臣冤枉啊!都是田兴陷害..."
"闭嘴!"齐王突然暴怒,"寡人还没老糊涂到看不出真假!"他疲惫地看向田兴,"你待如何?"
田兴长剑归鞘,单膝跪地:"儿臣只求清白,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。"
"好一个'不敢有非分之想'。"齐王苦笑,"带兵入宫,勾结外援...田兴,你比你弟弟强的一点是,至少你敢作敢当。"
王后突然尖叫:"王上!您不能听信这逆子之言!盛儿才是..."
"够了!"齐王怒吼,"来人!将田盛押入大牢,交由廷尉...不,交由御史大夫周勉彻查巫蛊、下毒、通敌之事!王后...禁足椒房殿,无寡人令不得出!"
侍卫上前拖走哭嚎的田盛和王后。齐王看向项梁:"楚使见笑了。寡人管教不严,家门不幸。"
项梁拱手:"外臣不敢。太子在楚十年,楚王视如己出,今见其蒙冤,不得不援手。"
齐王长叹一声,转向田兴:"你...满意了?"
田兴垂首:"儿臣不敢。只是...十年为质,儿臣学会了一件事——在这世上,软弱即是罪过。今日若非儿臣早有准备,此刻已成泉下之鬼。"
齐王沉默良久,终于缓缓摘下头上的王冠,放在案上:"寡人老了...明日早朝,寡人会宣布退位。田兴...齐国,就交给你了。"
田兴猛地抬头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预想过无数种结局,却唯独没料到父亲会直接让位。
"父王..."
"不必多言。"齐王疲惫地摆手,"你比寡人更适合这个位置。只是..."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,"希望你对田盛...手下留情。"
田兴没有回答。手下留情?当田盛一次次试图置他于死地时,可曾想过留情?当王后看着他被诬陷时,可曾有过一丝母爱?
权力路上,亲情不过是绊脚石。既然他们先踏碎了这份亲情,他又何必珍惜?
走出正殿,东方已现鱼肚白。青娥匆匆迎上来,眼中满是欣喜:"殿下...不,王上..."
田兴伸手扶起她:"不必多礼。青娥,从今日起,你不再是宫女了。"
青娥一愣:"那奴婢..."
"你将是寡人的王后。"
青娥惊得后退一步:"这...这不合礼制..."
田兴轻笑:"礼制?寡人今日带兵入宫,早已将礼制踩在脚下。"他握住青娥的手,"在这冰冷的王宫里,唯有你真心待我。寡人不要什么政治联姻,只要你。"
远处,钟离带着楚军肃立;近处,太医署众人跪地称臣。田兴知道,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——田盛的党羽还未肃清,朝中势力需要重整,边境还有秦国虎视眈眈...
但此刻,他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。十年质子,他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。
至于那些伤害过他的人...田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。他们会明白,什么叫生不如死。
三、
登基大典比田兴想象的更为繁琐。
他身着玄色冕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跪在太庙前接受册封。礼官高唱祷词,乐师奏响韶乐,百官伏地山呼万岁。这一切本该让他心潮澎湃,可田兴只觉得疲惫。
"陛下,该祭天了。"青娥——现在该称王后了——轻声提醒。
田兴回过神来,迈步走向祭坛。三牲五谷早已备好,他按照礼制焚香跪拜,心中却一片空白。苍天在上,可曾看见这满地血腥?神明有眼,可会在意他这弑亲之人?
祭礼完毕,田兴立于高阶之上,俯视群臣。那些面孔或敬畏、或谄媚、或恐惧,唯独没有真诚。十年质子,一朝君王,他得到了权力,却失去了信任任何人的能力。
"众卿平身。"田兴抬手,声音沉稳得不似二十五岁的青年。
大典礼成,新王移驾正殿。田兴刚坐上龙椅,御史大夫周勉便出列奏报:"陛下,前太子田盛及其党羽已押入死牢,等候发落。前王后...于氏仍在椒房殿禁足。"
殿内霎时安静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等待新王对亲生母亲和弟弟的处置。
田兴指尖轻叩龙椅扶手,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。
"带田盛上来。"
片刻后,两名侍卫押着蓬头垢面的田盛入殿。曾经意气风发的二殿下如今形销骨立,囚衣上沾满血污。他看到高高在上的田兴,眼中闪过一丝怨毒,随即跪地叩头。
"罪臣...拜见陛下。"
田兴微微倾身:"王弟,别来无恙?"
田盛浑身一颤,不敢抬头。田兴继续道:"御史台查实你三大罪状:谋害储君、私通外敌、意图弑父。按律当凌迟处死,诛九族。"他顿了顿,"不过念在你我血脉相连,朕许你选个死法。"
殿中群臣面面相觑。让弟弟自己选择死法,这算仁慈还是残忍?
田盛猛地抬头,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:"陛下...陛下开恩!臣弟知错了,求您..."
"选吧。"田兴打断他,"鸩酒、白绫,还是宝剑?"
希望破灭,田盛面如死灰。良久,他哑声道:"...鸩酒。"
田兴点头:"准。另赐你全尸,不入贱籍。"他转向群臣,"至于于氏...朕亲自处置。退朝!"
回到后宫,田兴直接前往椒房殿。十年质子生涯中,他曾无数次梦见回到母亲身边。如今梦想成真,却是以这种方式。
椒房殿外侍卫肃立,见新王驾到,连忙打开殿门。殿内昏暗潮湿,早已不复昔日华贵。于氏——曾经的齐国王后——坐在窗边,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。
"母后。"田兴轻声唤道。
于氏背影一僵,缓缓转身。她华发丛生,面容憔悴,眼中却仍带着高傲:"陛下是来赐死老身的?"
田兴胸口一阵刺痛。他挥手屏退左右,独自面对这个生他却不爱他的女人。
"为什么?"他问出了埋藏心底十年的问题,"同样是儿子,为何您如此偏心?"
于氏冷笑:"为什么?因为盛儿是我养大的,而你..."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,"你从小就被先王后抱走抚养。等你回到我身边时,已经六岁,满口都是'先母后'如何如何。你叫我怎么爱你?"
田兴如遭雷击。他隐约记得儿时确有一位慈爱的"母后",原来那是父王的原配,于氏是续弦。这段往事从未有人告诉他。
"就因为这个...您就恨不得我死?"
"对。"于氏直言不讳,"若非先王坚持立嫡长子为储,盛儿才是太子!你去了楚国,我日夜祈祷你死在那里...没想到你不但活着回来,还..."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,"齐国的列祖列宗在上,看看这个弑父杀弟的畜生!他不配做齐王!"
田兴面色铁青:"父王是自愿退位,朕从未加害。"
"自愿?"于氏讥讽道,"你带兵入宫,威逼胁迫,与弑父何异?田兴,你身上流着楚人的血——十年为质,你早就是楚人的狗了!"
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田兴心中最后的柔软。他缓缓起身,眼中再无温度。
"于氏褫夺王后尊号,贬为庶人,终身囚禁冷宫。"他冰冷地宣布,"每日只供一餐,不许任何人探视。"
于氏猛地扑上来,被侍卫拦住。她嘶吼着:"田兴!你不得好死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你不是我儿子!我没有你这个儿子!"
田兴大步走出椒房殿,将诅咒抛在身后。天空飘起细雨,打湿了他的龙袍。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离开齐国时,也是这样的雨天。那时他还在期待父母的不舍,如今...
"陛下。"青娥撑伞走来,眼中满是担忧。
田兴接过伞,为她挡住风雨:"青娥,朕只有你了。"
当夜,田兴在寝殿批阅奏章,青娥在一旁研墨。突然,她身子一晃,差点跌倒。
"怎么了?"田兴连忙扶住她。
青娥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:"妾身...妾身有喜了。"
田兴怔住,手中的朱笔掉在奏折上,染红了一大片。孩子?他要当父亲了?这个认知让他既喜悦又恐惧。
"多久了?"
"太医说...两个月。"
田兴计算着时间,那应该是登基前夜。他轻轻抚摸青娥尚且平坦的小腹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个孩子会像他一样,在权力斗争中挣扎求生吗?
"陛下不高兴?"青娥小心翼翼地问。
田兴摇头,将她搂入怀中:"朕很高兴。只是..."他望向窗外的黑夜,"这深宫险恶,朕怕护不住你们母子。"
青娥坚定地抬头:"妾身不怕。只要与陛下在一起,刀山火海也敢闯。"
田兴吻了吻她的额头,心中却升起一丝隐忧。青娥太单纯善良,不适合这吃人的宫廷。而他...已经在这权力泥潭中陷得太深。
三日后,田盛饮鸩自尽。据说死前他曾请求见母亲一面,被拒绝后痛哭流涕。田兴命乐师在牢外奏《薤露》——这是齐国送葬的曲子。
同一天,冷宫传来消息:于氏用碎瓷割腕,血流满地而亡。宫人说她死前诅咒新王断子绝孙。
田兴听到这两个消息时,正在教青娥下棋。他执黑子的手顿了顿,然后稳稳落在棋盘上。
"陛下...不去看看?"青娥轻声问。
田兴摇头:"派人按庶人礼安葬即可。"他抬眼看向青娥,"你觉得朕残忍吗?"
青娥咬着嘴唇,许久才道:"妾身不敢妄议朝政。只是...陛下夜里常做噩梦..."
田兴心头一震。原来青娥都知道。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冷汗涔涔,那些惊醒后的辗转反侧。他总以为掩饰得很好。
"青娥,"他突然问道,"若有朝一日朕变得不像朕自己,你会如何?"
青娥眼中泛起泪光:"无论陛下变成什么样子,都是妾身的夫君,孩子的父亲。"
田兴苦笑。她不懂。善良如她,永远不会明白权力是如何腐蚀人心的。就像当年的他,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冷血至此。
次日早朝,田兴宣布了两道旨意:一是全国大赦,二是整顿军备。前者为了收买民心,后者则是防备秦国——田盛死后,其岳父赵戬叛逃秦国,极可能引秦军来犯。
退朝后,项梁求见。这位楚国将军在新王登基后一直滞留齐国,美其名曰"协助稳定局势"。
"陛下,"项梁行礼后直言,"楚王派臣询问,何时能得回报?"
田兴眯起眼睛。所谓回报,是指他承诺割让给楚国的两座边境城池。
"项将军,"他慢条斯理地说,"朕记得楚国助朕,是因两国交好,而非交易。"
项梁脸色一变:"陛下此言差矣。若非楚军相助..."
"楚军相助不假,但朕已重金犒赏。"田兴打断他,"至于城池,乃齐国国土,岂可轻让?项将军回去告诉楚王,朕愿以金银珠宝相赠,但寸土不让。"
项梁勃然大怒:"陛下这是要背信弃义?"
田兴冷笑:"项将军慎言。朕乃齐王,不是楚王傀儡。"他一挥手,"来人,送项将军出宫!"
侍卫上前,项梁愤然离去。田兴知道,此举必会得罪楚国,但他更清楚,一旦开了割地的口子,后患无穷。齐国虽弱,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。
当晚,田兴召集群臣密议边防。令他意外的是,一向主和的丞相吕襄竟然主张先发制人。
"陛下,秦楚两国虎视眈眈,不如联合魏国,先取秦国一城以立威!"
田兴审视着这个曾经依附田盛的老臣:"丞相何出此言?昔日您不是最反对用兵吗?"
吕襄跪地叩首:"老臣愚钝,昔日为田盛蒙蔽。今见陛下英明神武,方知齐国当以武立国!"
田兴不置可否。朝中风向变得真快,昨日还趋炎附势的大臣,今日就敢主张对外用兵。这些人不过是想借战争转移内部矛盾,顺便从中渔利。
"此事容后再议。"他结束朝议,独自走向后宫。
青娥正在灯下缝制婴儿衣物,见田兴归来,连忙起身相迎。田兴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"陛下脸色不好,可是朝中不顺?"青娥为他宽衣。
田兴摇头,将手放在她肚子上:"今日孩子可乖?"
青娥微笑:"太医说脉象强健,必是个健康的小皇子。"
皇子...田兴心中一紧。若是皇子,就意味着要卷入权力斗争。他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矛盾心情——既希望儿子成才,又怕儿子威胁自己的地位。
"青娥,"他忽然问,"若有一日,你我不得不分开,你会恨朕吗?"
青娥手中的针线掉落:"陛下何出此言?"
田兴没有回答,只是紧紧抱住她。他想起今日项梁的威胁,想起边境的紧张局势,想起朝中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...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。
一个月后,秦国果然在边境挑衅,连夺三座边城。田兴派大将蒙骜率军迎击,却节节败退。更糟的是,楚国也趁机陈兵边境,要求兑现"承诺"。
内忧外患之下,田兴夜不能寐。他常常站在地图前,看着齐国疆土被一点点蚕食,却束手无策。
"陛下,该休息了。"青娥挺着大肚子,担忧地劝道。
田兴摇头:"你先睡吧,朕再批会儿奏章。"
青娥不肯离去:"陛下这样熬下去,身子会垮的..."
"朕说不用管!"田兴突然暴怒,一掌拍在案上。青娥吓得后退几步,脸色煞白。
田兴立刻后悔了:"对不起,朕不是..."
青娥摇摇头,默默退下。田兴看着她的背影,心如刀绞。他变得越来越像自己曾经憎恨的人——暴躁、多疑、冷酷。权力的重担正在一点点压垮他。
战事持续了三个月,齐国丢掉了七座城池。朝中开始有大臣暗中议论新王无能,甚至有人提议与秦国和亲——虽然田兴并无姐妹可嫁。
"他们这是要朕纳秦女为妃!"田兴在寝殿大发雷霆,"简直荒谬!"
青娥静静站在一旁,眼中含泪。她知道,一旦秦女入宫,她和孩子的地位将岌岌可危。
田兴看到她的泪水,心中更痛。他承诺过要保护她,如今却连这点都做不到。
"陛下,"青娥突然跪下,"若纳秦女可平息战事,妾身...妾身愿退居别宫。"
田兴扶起她,声音哽咽:"傻丫头,朕怎会负你?"
当夜,田兴做了一个梦。梦中他回到十五岁,正要启程去楚国。母亲于氏抱着田盛哭泣,父亲齐王冷漠地站在一旁。小小的青娥躲在柱子后面,偷偷递给他一块手帕...
醒来时,枕边已湿。田兴看着熟睡的青娥,做了一个决定。
次日早朝,田兴宣布亲征。
"朕将率五万精兵迎战秦军,丞相监国,王后...若有闪失,全族陪葬!"
群臣哗然。有劝谏的,有反对的,更多的是暗中窃喜的——若新王战死沙场,他们便可另立新君。
田兴冷眼看着这些嘴脸,心中再无波澜。权力场上,真情实意是最奢侈的东西。
出征前夜,田兴将一枚玉佩交给青娥:"这是朕在楚国时,一位高人所赠。据说可保平安。你且收好,等朕凯旋。"
青娥泣不成声:"陛下一定要回来...孩子不能没有父亲..."
田兴吻去她的泪水:"朕答应你。"
大军开拔那日,阴云密布。田兴身着铠甲,腰佩长剑,威风凛凛。百姓沿街跪送,高呼万岁。他目光扫过人群,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钟离,项燕的贴身侍卫,正隐在人群中对他点头示意。
田兴心中一动。当晚扎营后,他秘密召见了钟离。
"陛下,"钟离单膝跪地,"世子派我来助您。楚国虽陈兵边境,但不会真的进攻。"
田兴挑眉:"项燕这是何意?"
钟离低声道:"世子说,您是他最好的朋友。楚国出兵只是做做样子,给国内主战派一个交代。"
田兴心中五味杂陈。项燕...那个在楚国看守他十年的"狱卒",竟是他此刻唯一的朋友。
"替朕谢谢他。"田兴顿了顿,"另外,朕有一事相求。"
三日后,田兴率军与秦军对峙。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,后方传来急报:王后青娥早产,性命垂危!
田兴大惊失色,当即下令撤军。将士们哗然——临阵退兵乃兵家大忌。但田兴顾不得这许多,只带三千轻骑星夜赶回都城。
当他冲进寝殿时,青娥已经奄奄一息。产婆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儿跪在一旁:"陛下...是个小皇子..."
田兴扑到床前,握住青娥冰凉的手:"青娥!朕回来了!"
青娥勉强睁开眼,露出一丝微笑:"陛下...孩子...取名..."
"叫田安,平安的安。"田兴哽咽道,"你要好起来,看着安儿长大..."
青娥摇摇头,气若游丝:"妾身...不行了...陛下...要好好的..."
她的手突然垂下,眼睛永远闭上了。
"青娥!"田兴仰天悲啸,声如受伤的野兽。
殿外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。田兴抱着青娥的遗体,整整一天一夜不让人靠近。当丞相吕襄硬闯进来时,看到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君王。
"陛下!秦军趁机进攻,连破三城!将士们需要您!"
田兴缓缓抬头,眼中再无悲痛,只有无尽的冰冷:"传朕旨意:全国举哀三日。三日后,朕要亲征,不灭秦国,誓不还朝!"
吕襄被那眼神吓得倒退一步。这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田兴,而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魂。
青娥的葬礼极为隆重,田兴不顾礼制,执意以王后之礼下葬。那个早产的小皇子田安被交给太医署抚养——那里有青娥的兄长青松,是田兴唯一信任的人。
丧事完毕,田兴重新披挂上阵。这一次,他不再有任何顾忌。秦军连战连捷之际,突然遭遇齐军疯狂反扑。田兴用兵如神,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计代价——哪怕十换一,也要杀尽秦军。
三个月内,齐国不仅收复失地,还攻入秦国境内,连下五城。秦王遣使求和,田兴当着使臣的面,将和书投入火盆。
"告诉秦王,要么投降,要么亡国。"
与此同时,国内反对势力也被连根拔起。凡是曾与田盛交好的大臣,或被处死,或被流放。丞相吕襄因劝谏"勿要杀戮过甚"被贬为庶民。齐国上下,无人敢违逆王命。
一年后,秦国都城陷落。田兴站在秦王宫殿的废墟上,看着被俘的秦王一家,心中却无半分喜悦。
"陛下,如何处置他们?"将领请示。
田兴看着瑟瑟发抖的秦国王子公主,忽然想起了青娥和田安。他本该是个父亲,如今却成了刽子手。
"全部处死。"他转身离去,声音冷得像冰,"一个不留。"
回到齐国后,田兴变得更加孤僻暴戾。他废除了所有谏官,谁敢劝谏就杀谁。小皇子田安被接到宫中,却很少能见到父亲——田兴要么忙于征战,要么沉迷酒色。
十年后,当田安十五岁时——正是田兴当年去楚国为质的年纪——齐国已成为中原霸主。但在这辉煌背后,是民不聊生,怨声载道。
一个寒冷的冬夜,田兴独自站在城楼上,看着万家灯火。身后传来脚步声,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"安儿,这么晚还不睡?"
少年走到他身旁,眉眼间有几分青娥的影子:"父王,儿臣有事相求。"
"说。"
"儿臣想去楚国游学。"
田兴猛地转头:"为何?"
田安平静地看着父亲:"太医说父王忧思过度,常梦魇惊叫。儿臣听闻楚国有位神医..."
"不必了。"田兴打断他,"朕没事。"
田安突然跪下:"父王!这些年来,您从未真正开心过。儿臣知道您想念母后,但..."
"住口!"田兴暴怒,"谁准你提她?"
田安倔强地抬头:"父王,您还要杀多少人才能填平心中的痛?母后若在天有灵,看到您这样..."
"滚!"田兴一脚踹开儿子,"给朕滚出去!"
田安爬起来,眼中含泪却不肯落下:"父王,儿臣明日一早就走。不管您准不准。"
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,田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他扶住城墙,喉头一甜,吐出一口鲜血。
"陛下!"暗处闪出一个人影——是钟离。这些年来,他一直是田兴的贴身护卫。
田兴摆摆手:"无妨。"他望着田安消失的方向,"钟离,你说...朕是不是做错了?"
钟离沉默良久:"陛下,世子曾让我带句话给您。"
"项燕?他说什么?"
"'权力是孤独的王座,坐上它的人,终将成为它的囚徒。'"
田兴大笑,笑声中却满是苍凉:"好一个项燕...他早就看透朕了。"笑声戛然而止,他剧烈咳嗽起来,鲜血从指缝间渗出。
"传太医!快传太医!"钟离高喊。
田兴摇头:"不必了。"他望向星空,仿佛看到了青娥的笑脸,"朕...累了。"
当夜,齐王田兴驾崩,享年三十五岁。临终前,他留下一道遗诏:传位于田安,葬于青娥墓侧。没有隆重的庙号,没有冗长的谥号,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:
"情深不寿,强极则辱。"
小王子田安继位后,一改父亲暴政,轻徭薄赋,与民休息。齐国在他的治理下,逐渐恢复了生机。每年清明,他都会带着一壶酒,独自到父母墓前祭拜。
有人说曾听到年轻的齐王对着墓碑低语:"父王,您终于可以休息了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