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吟歌引

韩烈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城门时，整个京城都沸腾了。街道两旁挤满了欢呼的百姓，他们抛洒着花瓣，高喊着"大将军威武"。韩烈身着锃亮的铠甲，胸前挂着皇帝亲赐的金牌，面容刚毅如刀削，眼神锐利如鹰隼。他刚刚平定西北边境长达三年的叛乱，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。

皇宫内，皇帝亲自设宴为他庆功。酒过三巡，皇帝拍着韩烈的肩膀道："爱卿啊，你为朕立下如此大功，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。"

韩烈单膝跪地，声音洪亮："为陛下效命是臣的本分，不敢求赏。"

皇帝大笑："好！好！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忠臣。不过赏还是要赏的，朕赐你黄金千两，绸缎百匹，外加城南一座府邸。"

"谢陛下恩典。"韩烈叩首。

然而，当夜宴散去，韩烈独自站在新赐的府邸庭院中，望着皎洁的明月，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虚。三十有五的年纪，他已是朝廷重臣，手握兵权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府中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，眼中满是敬畏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。这种敬畏，让韩烈感到更加孤独。

次日清晨，韩烈换上便装，只带了两名亲信侍卫，悄悄出了府门。他想看看真实的京城，听听百姓们不加修饰的声音。

城南的集市热闹非凡，小贩的吆喝声，孩童的嬉笑声，妇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。韩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，这才是活生生的世界，不是朝堂上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。

走着走着，一阵清亮的歌声飘入耳中。那声音如山间清泉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。韩烈循声望去，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小湖，湖边一位身着素色布衣的年轻女子正在采莲。她约莫二十出头，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，几缕发丝随风轻扬。阳光洒在她身上，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。

"那是谁？"韩烈不由自主地问道。

侍卫低声回答："回将军，那是城南柳家的女儿，名叫青儿。她父亲是这一带有名的木匠，母亲早逝，父女俩相依为命。"

韩烈点点头，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。青儿一边采莲一边唱歌，偶尔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水，笑容明媚如春日暖阳。韩烈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笑容，朝中贵女们的笑容总是带着算计和讨好。

"你们在此等候。"韩烈吩咐侍卫，自己则向湖边走去。

青儿察觉到有人靠近，抬头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岸边。男子虽穿着普通布衣，却掩不住一身英武之气。

"这位大哥，可是要买莲蓬？"青儿笑着问道，声音清脆如铃。

韩烈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"正是。姑娘的歌声动人，引我前来。"

青儿脸颊微红，从篮子里挑了几个饱满的莲蓬递给他："刚采的，可新鲜了。三个铜钱就好。"

韩烈接过莲蓬，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铜钱，只有银两。他尴尬地掏出一小块银子："抱歉，我只有这个。"

青儿眼睛瞪得圆圆的："这可使不得！这点莲蓬哪值这么多钱。"她坚决地摇头，"要不这样，你先拿着，改日有了铜钱再给我不迟。"

韩烈心中一动，这姑娘竟如此纯朴。他收起银子，笑道："那我明日一定带铜钱来。姑娘每天都来采莲吗？"

"是啊，除非下雨。"青儿笑着回答，"这湖里的莲藕和莲子能卖不少钱呢。爹爹说，靠自己的双手吃饭，心里踏实。"

韩烈点点头，突然很想多了解这个姑娘："我叫韩烈，是个...士兵。刚调来京城不久。"

"我叫柳青儿。"她大方地回答，"韩大哥是保卫边疆的勇士吧？看你的样子就不是普通士兵。"

韩烈心头一跳，没想到这姑娘眼力如此之好。他含糊地应了一声，转而问道："青儿姑娘除了采莲，平日还做些什么？"

"帮爹爹做木工活，绣些帕子去卖，偶尔也帮隔壁的王婆婆照顾她的小孙子。"青儿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又采了几个莲蓬，"日子虽不富裕，但也快活。"

韩烈听着，心中泛起一丝羡慕。他位极人臣，却从未体验过这种简单纯粹的快乐。

"韩大哥是哪里人？家中可有妻儿？"青儿突然问道，问完似乎觉得唐突，连忙补充，"我只是随口问问，你不必回答。"

韩烈笑了："无妨。我是北方人，父母早亡，至今...尚未娶妻。"说到最后，他莫名有些紧张。

两人就这样在湖边聊了起来，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。青儿看了看天色，惊呼："呀，这么晚了！爹爹该着急了。"她匆匆收拾好篮子，"韩大哥，我得回去了。"

"我送你吧。"韩烈脱口而出。

青儿笑着摇头："不用了，我家就在前面不远。明日你若得闲，再来湖边找我吧，我给你留最好的莲蓬。"说完，她轻盈地转身离去，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。

韩烈站在原地，望着她远去的身影，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悸动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韩烈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去湖边见青儿。他告诉侍卫们自己想体察民情，实际上却是被那个纯真快乐的姑娘所吸引。在青儿面前，他不是令人敬畏的大将军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韩烈。

青儿教他辨认各种水生植物，告诉他城南每条小巷的故事；他则给她讲边疆的风土人情，当然，隐去了自己的真实身份。两人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，一聊就是大半天。

一个月后的傍晚，韩烈照常来到湖边，却发现青儿不在往常的位置。他心头一紧，正欲寻找，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从湖的另一侧传来。他循声走去，看见青儿站在齐膝深的水中，正专心地采摘一朵盛开的莲花。

"青儿。"他轻声唤道。

青儿回头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："韩大哥！快来看，我找到了一株并蒂莲，这可是吉祥的征兆呢！"

韩烈挽起裤腿踏入水中，湖水清凉。他走到青儿身边，看着她手中的莲花——两朵粉白的莲花共生于一茎，相依相偎。

"在我们家乡，并蒂莲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。"青儿轻声说，目光却不敢与韩烈相接。

韩烈心跳加速，他伸手接过莲花，指尖不小心碰到青儿的手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。

"青儿，我..."韩烈刚要开口，突然听到岸上传来一阵嘈杂声。他转头看去，只见自己的两名侍卫正焦急地四处张望，身后还跟着几名皇宫侍卫。

"大将军！原来您在这里！"一名侍卫发现了水中的韩烈，高声喊道，"皇上有急事召见！"

"大将军？"青儿疑惑地看向韩烈，眼中满是震惊。

韩烈暗叫不好，正要解释，青儿却因为过度惊吓后退一步，踩到湿滑的湖底石头，整个人向后仰去。

"青儿！"韩烈大喊一声，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。只听"扑通"一声，青儿落入深水区，瞬间被湖水淹没。

韩烈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。岸上的侍卫们惊呼连连，却不敢轻举妄动——谁不知道大将军水性极好？

湖水浑浊，韩烈睁大眼睛搜寻着青儿的身影。终于，他看到一抹素色在水深处飘荡。他奋力游过去，一把抓住青儿的手臂，将她托出水面。

"青儿！青儿！"韩烈抱着湿透的青儿上岸，轻拍她的脸颊。

青儿咳嗽了几声，吐出一口水，缓缓睁开眼睛。当她看清抱着自己的是韩烈时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——震惊、困惑、还有一丝恐惧。

"您...您是大将军？"她声音颤抖。

韩烈沉重地点头："是的，我就是韩烈，朝廷的大将军。对不起，青儿，我不是有意瞒你。"

青儿挣扎着坐起来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的窘态，脸一下子红了。韩烈连忙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。

"我...我得回家了。"青儿低着头说，声音细如蚊呐。

"我送你。"韩烈坚持道。

"不！"青儿猛地抬头，眼中含着泪水，"您是尊贵的大将军，我只是个平民女子...我们...这不合适。"说完，她挣脱韩烈的搀扶，踉跄着跑开了。

韩烈站在原地，手中还攥着那株并蒂莲。侍卫们小心翼翼地靠近："将军，皇上那边..."

"我知道了。"韩烈沉声道，最后望了一眼青儿离去的方向，转身大步走向皇宫。

皇帝召见韩烈是为了商议北方边境的新动向。议事结束后，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心不在焉的韩烈："爱卿近日气色不佳，可是有什么心事？"

韩烈犹豫片刻，突然跪下："陛下，臣有一事相求。"

"哦？说来听听。"皇帝饶有兴趣地挑眉。

"臣...臣想娶城南柳木匠之女柳青儿为妻。"

皇帝先是一愣，随即大笑："爱卿这是唱的哪一出？堂堂大将军要娶一个平民女子？朝中多少贵女等着你的青睐呢！"

韩烈坚定地说："臣与青儿真心相爱，望陛下成全。"

皇帝的笑容渐渐收敛："韩烈，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？你是我朝重臣，婚姻大事岂能儿戏？朕已经为你物色了几位重臣之女..."

"陛下！"韩烈抬头，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恳求，"臣从未求过您什么，只此一事，望陛下开恩。"

皇帝沉默良久，最终叹了口气："罢了，既然你如此坚持...不过，她一个平民女子如何配得上你？这样吧，朕先封她个虚衔，提一提身份，再谈婚嫁。"

韩烈心中苦涩，却知道这已是皇帝最大的让步："谢陛下恩典。"

离开皇宫，韩烈直奔城南柳家。那是一座简陋的小院，院中堆放着各种木料和半成品家具。柳木匠——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——正在刨一块木板，看到韩烈带着侍卫出现，手中的刨子"咣当"一声掉在地上。

"大...大将军？"柳木匠结结巴巴地行礼，"草民不知大将军驾到，有失远迎..."

"柳师傅不必多礼。"韩烈连忙扶起他，"青儿在家吗？我想见她。"

柳木匠面露难色："小女...小女说她身体不适，已经睡下了。"

韩烈知道这是托词，但仍坚持道："请告诉她，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。关于...我们的将来。"

柳木匠犹豫了一下，最终叹了口气，转身进屋。片刻后，青儿走了出来。她眼睛红肿，显然哭过，却仍强撑着行礼："民女参见大将军。"

韩烈心中一痛："青儿，不必如此。我还是那个韩烈，只是多了一个头衔而已。"

青儿摇摇头，声音哽咽："不一样的...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，我只是个采莲女。我们之间...隔着千山万水。"

"不！"韩烈上前一步，"我已经求得皇上同意，我们可以成婚。他会给你封号，让你配得上..."

"配得上？"青儿突然抬头，眼中闪着泪光和倔强，"大将军，您不明白吗？我不需要什么封号，我只想做我自己——柳青儿，一个普通的采莲女。皇宫里的生活不适合我，就像...就像湖里的莲花不能种在金银花盆里一样。"

韩烈如遭雷击，他从未想过这一点。他一心只想着如何让青儿"配得上"自己，却没想过她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。

"青儿..."他声音沙哑，"难道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吗？"

青儿的眼泪终于落下："大将军，您有您的责任和使命，我有我的生活和爹爹。我们...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"

柳木匠在一旁默默抹泪，却不敢插话。

韩烈站在那里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。他能够指挥千军万马，却无法挽回心爱女子的心。最终，他深深鞠了一躬："我明白了。青儿，祝你...幸福。"

转身离去的瞬间，韩烈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，但他没有回头。他知道，有些距离，不是爱情能够跨越的。

二、沙场遇

韩烈离开柳家小院已有半月。这半个月里，他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军务中，从清晨到深夜，不给自己一刻喘息的机会。唯有这样，才能暂时忘记那双含泪的眼睛。

"将军，这是北方送来的最新军报。"副将李肃双手呈上一封加急文书。

韩烈展开一看，眉头立刻紧锁。北狄部落联合了三个游牧民族，正在边境集结，规模空前。

"传令下去，加强北方三镇的防御，调五千精兵即刻北上增援。"韩烈沉声命令。

"将军，皇上宣您即刻入宫。"一名侍卫匆匆进来通报。

皇宫内，气氛凝重。皇帝将一份密报递给韩烈："北狄可汗集结了十万大军，看来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。"

韩烈单膝跪地："臣请命即刻北上御敌。"

皇帝扶起他："爱卿忠勇可嘉。不过在此之前，还有一事。"皇帝拍了拍手，屏风后走出一位盛装女子，"这是赵丞相的千金雪儿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朕有意为你二人赐婚。"

韩烈如遭雷击，抬头看向那位赵小姐——妆容精致，举止优雅，眼神却冷得像冰。而站在她身旁的赵丞相，正用算计的目光打量着自己。

"陛下，臣..."韩烈刚要开口拒绝。

皇帝抬手制止："爱卿不必急着答复。北狄来势汹汹，你且先去备战。待凯旋之日，再谈婚嫁不迟。"

离开皇宫，韩烈骑马直奔城南。他必须见青儿一面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。

柳家小院静悄悄的，只有柳木匠一人在院中做活。见到韩烈，柳木匠手中的凿子差点掉在地上。

"大将军..."他慌忙行礼。

"青儿呢？"韩烈直入主题。

柳木匠面露难色："小女...小女去城外卖绣品了。"

韩烈看出他在撒谎："柳师傅，请告诉我实话。我要出征了，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。"

柳木匠眼眶突然红了："大将军，您就放过小女吧。自从您上次来过，赵丞相的人就三天两头来找麻烦，说小女勾引朝廷重臣...青儿为了不连累我，已经...已经答应嫁给西城米铺的少东家了。"

韩烈如坠冰窟："什么时候的事？"

"就...就在三天后。"柳木匠抹着眼泪，"那少东家是个好人，答应会善待青儿..."

韩烈转身就走，却被柳木匠拉住衣袖："大将军！求您了！青儿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...您这一去，不是又要搅乱她的心吗？"

韩烈僵在原地。是啊，他能给青儿什么？让她在权贵的冷眼和算计中度过余生？还是带她远走高飞，放弃自己守护半生的江山社稷？

最终，他沉重地点点头："我明白了。请您...请您转告青儿，祝她幸福。"

当夜，韩烈独自站在将军府的庭院中，望着同一轮明月，手中握着那株早已干枯的并蒂莲。

"将军，一切都准备好了，明日辰时出发。"李肃前来汇报。

韩烈收起莲花："传令下去，提前到卯时出发。"

"这么急？"

"北狄不等人。"韩烈转身走向书房，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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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青儿站在西城米铺的后院，望着手中的嫁衣，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。自从那日韩烈离开后，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。

"青儿，试试嫁衣合不合身。"米铺老板娘和蔼地说。

青儿机械地点头，任由她们为自己换上大红嫁衣。镜中的女子陌生极了——苍白的脸色，空洞的眼神，哪有一点新娘子的喜气？

"听说大将军明日就要北上抗敌了。"一个丫鬟小声说道。

青儿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嫁衣。他要走了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？

"哎，赵丞相的千金可等着他凯旋回来成亲呢。"另一个丫鬟接话，"真是门当户对..."

青儿感到一阵眩晕，连忙扶住梳妆台。是啊，他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，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千金小姐。而她柳青儿，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。

夜深人静时，青儿悄悄溜出米铺，来到那个熟悉的湖边。月光下的湖水泛着银光，就像那日韩烈铠甲上的光泽。

"韩大哥..."她轻声呼唤，终于让泪水肆意流淌。

突然，身后传来脚步声。青儿慌忙擦干眼泪，转身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赵雪儿，那位传闻中要嫁给韩烈的丞相千金。

"你就是那个勾引大将军的采莲女？"赵雪儿上下打量着青儿，眼中满是轻蔑。

青儿挺直腰背："民女不知赵小姐此话何意。大将军与民女素无瓜葛。"

赵雪儿冷笑："少装蒜了。父亲都查清楚了，韩烈为了你甚至拒绝皇上的赐婚。"她逼近一步，"我警告你，离他远点。他是我赵家要拉拢的人，不是你这种贱民能高攀的。"

青儿气得浑身发抖："赵小姐请自重。民女即将嫁人，与大将军再无可能。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？"

"嫁人？"赵雪儿挑眉，"哦，那个米铺的少东家啊。告诉你吧，那门亲事就是我父亲安排的，为的就是让你彻底死心。"

青儿如遭雷击，原来这一切都是赵家的算计！

"为什么...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"她颤抖着问。

赵雪儿露出残忍的笑容："因为韩烈只能是我的。任何挡路的人，都会被清除。"她转身离去，留下一句冰冷的话，"记住，如果你敢逃婚，你父亲就会因'偷盗官木'的罪名下狱。"

青儿跪倒在湖边，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。她不能连累爹爹，可要她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，余生都活在谎言中吗？
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青儿做了一个决定。她悄悄回到米铺，留下一封信，然后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，混在清晨出城的人群中，向北方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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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个月后，北方边境。

韩烈站在城墙上，望着远处狄人的营帐，眉头紧锁。这场仗比他预想的艰难得多。狄人神出鬼没，几次偷袭都造成了不小损失。

"将军，探子回报，狄人可能在狼牙谷设伏，准备截击我们的粮队。"李肃前来汇报。

韩烈沉思片刻："我带一队精兵前去接应。你守好城池，不得有失。"

"将军，太危险了！让我去吧！"

韩烈摇头："我亲自去。狄人狡诈，必须一击即中。"

当夜，韩烈率领三百精兵悄然出城。狼牙谷地形险要，两侧峭壁高耸，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。月光被高耸的岩壁遮挡，谷中漆黑一片。

"停。"韩烈突然举手示意，"太安静了。"

话音刚落，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，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
"中计了！撤退！"韩烈大喝一声，调转马头。

但为时已晚，箭矢如雨点般落下。韩烈挥剑格挡，仍感到左肩一阵剧痛——一支箭深深扎了进去。

"保护将军！"亲兵们围成一圈，拼死突围。

混战中，韩烈的战马被射倒，他重重摔在地上。一支长矛直刺而来，他勉强翻滚避开，却滚下了陡坡。

意识模糊间，韩烈感到有人拖着自己移动。他想反抗，却使不出力气，最终陷入黑暗。

当韩烈再次睁开眼睛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，左肩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。

"你醒了。"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
韩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猛地转头看去——柳青儿正端着一碗药走过来，身上穿着粗布衣裳，脸上有些憔悴，却依然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。

"青儿？我...我是不是在做梦？"韩烈挣扎着要起身。

青儿连忙按住他："别动，伤口会裂开的。"她的声音有些哽咽，"你不是做梦...真的是我。"

"你怎么会在这里？你不是..."韩烈突然想起她应该已经嫁人了，心头一阵刺痛。

青儿低下头："我逃婚了。赵家父女的所作所为，让我无法接受那样的安排。我一路向北，最后在这个边境村落落脚。村里的老婆婆收留了我，教我医术..."

"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？"韩烈又急又怒，"北狄随时可能打过来！"

"我知道。"青儿抬起头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，"但我宁愿面对真实的危险，也不要活在别人安排的谎言里。"

韩烈沉默了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柔弱的采莲女，如今眼中却有了他从未见过的坚毅。

"我的士兵们..."他最终问道。

"大部分突围成功了。我们只救回了你和另外两个重伤的士兵。"青儿轻声回答，"这里是村后的隐蔽处，狄人暂时找不到。"

韩烈点点头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青儿，赵家有没有为难你父亲？"

青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："我托人送信回去，说我已经...已经投湖自尽。赵家见闹出了人命，怕事情闹大，就没再追究。"

韩烈心如刀绞，伸手握住青儿的手："对不起，都是因为我..."

青儿轻轻摇头："不怪你。我们...我们只是不该相遇。"

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一个村民冲进来："不好了！狄人往村子来了！说是要搜查逃走的将军！"

韩烈强撑着坐起来："我得离开，不能连累村民。"

"你这样子怎么走？"青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。

"青儿，听我说。"韩烈紧紧握住她的手，"如果我被俘，北疆就完了。帮我...帮我找件村民的衣服。"

一刻钟后，乔装成猎户的韩烈在青儿和几个村民的搀扶下，悄悄向村后的山路转移。然而刚出村子，一队狄人骑兵就发现了他们。

"在那里！追！"

"快走！"韩烈推开青儿，拔出藏在衣服下的短剑，"我来拖住他们！"

"不！"青儿死死拉住他，"一起走！"

箭矢破空而来，韩烈本能地转身护住青儿，一支箭深深扎入他的后背。他闷哼一声，跪倒在地。

"韩大哥！"青儿哭喊着扶住他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山路上突然杀出一支军队——正是李肃带领的援兵！狄人见势不妙，迅速撤退。

"将军！"李肃跳下马，看到韩烈满身是血，脸色大变。

"我没事..."韩烈虚弱地说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青儿，"多亏...多亏这位姑娘相救。"

李肃这才注意到青儿，惊讶地瞪大眼睛："你不是那个...那个..."

"先回城再说。"韩烈打断他，在青儿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。

回城的路上，韩烈一直紧紧握着青儿的手，仿佛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。而青儿，也再没有挣脱。

北疆的星空格外明亮，仿佛在见证这段历经磨难的爱情。在这远离京城权力斗争的地方，大将军和采莲女的故事，或许能有不一样的结局。

三、雁归隐

　　边关的冬夜格外漫长。军营医帐内，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，青儿用沾湿的布巾轻轻擦拭韩烈滚烫的额头。他已经高烧三天了，伤口开始化脓，军医们都束手无策。

"韩大哥，你一定要撑住..."青儿轻声呢喃，声音哽咽。她将捣碎的草药敷在韩烈的伤口上，这是村里老婆婆教她的秘方，能解箭毒。

帐外传来脚步声，李肃掀开帘子走进来，脸色凝重："柳姑娘，皇上的密使到了，要见将军。"

青儿的手一颤，药碗差点打翻："可将军现在昏迷不醒..."

"密使说，信必须亲手交给将军。"李肃为难地说，"要不...您先代为收下？"

青儿咬了咬唇，最终点头。片刻后，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走进来，看到昏迷的韩烈和一旁的青儿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，但还是恭敬地呈上一个锦囊："皇上有令，此信必须大将军亲启。"

青儿接过锦囊："等将军醒来，我立刻转交。"

密使离开后，青儿将锦囊放在韩烈枕边。夜深人静时，韩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青儿连忙扶起他。韩烈微微睁开眼睛，目光落在那个锦囊上。

"青儿...那是..."

"皇上的密信，说要您亲启。"青儿帮他拿过锦囊。

韩烈艰难地拆开，抽出里面的信纸。随着阅读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，最后竟气得浑身发抖。

"怎么了？"青儿担忧地问。

韩烈将信递给她："你自己看吧。"

青儿接过信纸，上面是工整的楷书：

「韩爱卿：

北狄战事紧急，朕心甚忧。赵丞相忠心为国，其女雪儿贤良淑德，与爱卿实乃天作之合。若爱卿凯旋之日应允婚事，朕必重赏；若仍执迷不悟，那采莲女子性命难保。江山美人，望爱卿慎择。

钦此」

青儿的手不住颤抖，信纸飘落在地。她早该想到的，像韩烈这样的人物，婚姻从来不是自己能做主的。

"青儿，你别怕。"韩烈握住她冰冷的手，"我绝不会娶赵雪儿。等打完这一仗，我就向皇上请辞，我们远走高飞。"

青儿摇头，眼泪无声滑落："不行...你是大将军，保卫疆土是你的责任。我不能...不能让你为我放弃一切。"

"青儿！"

"韩大哥，你听我说。"青儿擦干眼泪，强作镇定，"我早就想明白了，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等你伤好了，我就离开..."

"你敢！"韩烈激动地想坐起来，却牵动伤口，疼得脸色煞白。

青儿连忙扶他躺下："别动！伤口会裂开的！"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，"求你了...别让我更难过了..."

韩烈望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，心如刀绞。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："傻丫头，你以为你走了，我就会乖乖娶赵雪儿吗？"

帐外突然传来嘈杂声，接着是李肃的厉喝："什么人！"

一阵打斗声后，帐帘被猛地掀开，三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。为首者冷笑："大将军，有人花重金买你的人头！"

青儿本能地挡在韩烈床前："你们是谁？"

"小娘子让开，我们只要他的命！"黑衣人举刀逼近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韩烈突然从枕下抽出一把短剑，猛地掷出，正中为首者的咽喉。那人瞪大眼睛，轰然倒地。

另外两人见状大怒，一齐扑来。韩烈强撑着滚下床，将青儿推到一旁，自己却因伤势过重，动作迟缓，被一刀划破手臂。

"韩大哥！"青儿尖叫一声，抓起药罐砸向一名刺客。那人闪身避开，反手一刀向她劈来。

就在刀锋即将触及青儿的瞬间，一支羽箭破空而来，穿透了刺客的胸膛。李肃带着亲兵冲进帐内，很快制服了剩下的刺客。

"留活口！"韩烈喝道。

李肃扯下刺客的面巾，露出一个陌生面孔。那人狞笑："没用的...我们只是收钱办事..."

"谁指使的？"韩烈厉声问。

刺客突然咬破了藏在牙间的毒囊，转眼间口吐白沫而亡。李肃检查另外两人，发现都已服毒自尽。

"将军，您没事吧？"李肃担忧地看着韩烈渗血的伤口。

韩烈摇头，目光却紧盯着青儿："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受伤？"

青儿摇头，眼泪止不住地流："我没事...但你...你的伤口..."

韩烈想安慰她，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一口鲜血喷出，整个人向前栽倒。

"韩大哥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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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韩烈再次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，窗外是皑皑白雪。

"这是哪..."他虚弱地问。

"将军醒了！"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韩烈转头，看到李肃满脸喜色地冲出门外，不一会儿，青儿端着一碗药快步走了进来。

她的眼睛红肿，显然哭过，但此刻却绽放出欣喜的光芒："你终于醒了！已经昏迷五天了..."

"五天？"韩烈震惊地想坐起来，却被青儿按住。

"别急，你伤得很重，又染了风寒。"青儿小心地喂他喝药，"这里是北岭村，离军营有二十里。那晚遇袭后，军中爆发了瘟疫，李副将怕你再遇危险，就把你转移到了这里。"

"瘟疫？"韩烈脸色一变，"情况如何？"

李肃走进来，面色沉重："已经有两百多人染病，死了三十多个。军医们都束手无策..."

青儿轻声道："是伤寒。我已经熬了药送去军营，情况有所控制。"

韩烈惊讶地看着她："你会治伤寒？"

青儿点点头："村里的老婆婆教过我。这种病在边境很常见，只要及时用药，大多能痊愈。"

韩烈握住她的手："谢谢你，青儿。"

李肃咳嗽一声："将军，还有一事...我们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。"他递过一块腰牌。

韩烈接过一看，脸色骤变——那是赵府的侍卫腰牌！

"赵丞相..."韩烈咬牙切齿，"他竟敢通敌卖国，刺杀边关大将！"

"不仅如此。"李肃压低声音，"我们截获了北狄与赵家的密信，赵丞相答应为北狄提供边防图，条件是北狄必须...除掉将军您。"

韩烈眼中燃起怒火："证据确凿？"

"铁证如山。"

"好。"韩烈沉声道，"立刻派人将证据秘密送往京城，直接呈给皇上心腹王公公，不要经任何官员之手。另外，加强军营戒备，对外宣称我重伤不治。"

"将军！这..."李肃大惊。

"引蛇出洞。"韩烈冷笑，"赵丞相知道我死了，必定会有下一步动作。"

李肃领命而去。帐内只剩下韩烈和青儿两人。

"你...你要装死？"青儿担忧地问。

韩烈点头："这是揪出赵家最好的机会。"他握住青儿的手，"青儿，等这件事了结，我们就..."

青儿捂住他的嘴："别说...不要许诺。只要你现在平安就好。"

韩烈拉下她的手，认真地说："不，我一定要说。青儿，等平定北狄，揭露赵家阴谋，我就向皇上请辞。我不要做什么大将军了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，过平凡的生活。"

青儿的眼泪夺眶而出："可那是欺君之罪...皇上不会放过你的..."

"皇上比你想的聪明。"韩烈轻抚她的脸，"他早就看出赵家野心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。我若帮他铲除奸臣，功过相抵，他会成全我们的。"

青儿将信将疑，但看着韩烈坚定的眼神，终于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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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个月后，北狄大败，可汗亲率残部远遁漠北。韩烈"诈死"之计成功引出了赵家通敌的证据，皇帝震怒，将赵丞相革职查办，赵雪儿也被贬为庶人。

凯旋之日，京城万人空巷。韩烈骑着战马走在队伍最前方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得胜之师。百姓们欢呼雀跃，抛洒着鲜花，高喊着"大将军威武"。

皇宫大殿上，皇帝亲自为韩烈斟酒："爱卿平北狄、除奸臣，立下不世之功。朕要重重赏你！"

韩烈单膝跪地："为陛下效命是臣的本分，不敢求赏。"

皇帝大笑："朕知你心有所属。那个柳青儿，朕已下旨封她为县主，配得上你大将军的身份了。"

殿中百官纷纷道贺，唯有韩烈面色凝重："陛下，臣有一事相求。"

"哦？但说无妨。"

韩烈深吸一口气："臣想辞去大将军一职，与青儿归隐民间。"

大殿瞬间鸦雀无声。皇帝的笑容凝固了："爱卿这是何意？"

"臣半生戎马，如今只想与心爱之人过平静生活。"韩烈抬头，目光坚定，"恳请陛下成全。"

皇帝沉默良久，最终叹息："若朕不允呢？"

韩烈重重叩首："那臣宁愿不要这官职爵位，只做一介布衣。"

大殿内一片哗然。皇帝脸色阴晴不定，突然问道："那柳青儿何在？"

"回陛下，她在殿外候旨。"

"宣她进来。"

片刻后，青儿缓步走入大殿。她穿着简单的衣裙，未施粉黛，却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气质。面对满朝文武，她虽有些紧张，却不失仪态地行礼："民女柳青儿，参见陛下。"

皇帝打量着她："听说你医术高明，救治了不少军中将士？"

青儿恭敬回答："民女只是略通皮毛，不敢居功。"

"你可知韩爱卿要为你放弃大将军之位？"

青儿抬头看了韩烈一眼，眼中满是柔情："民女知道。但民女不愿他如此。大将军为国为民，青儿只求能偶尔见他一面，便心满意足。"

皇帝挑眉："哦？那若朕要你离开他，永远不得相见呢？"

青儿脸色煞白，却坚定地说："若为将军前程计，民女...民女愿意。"

韩烈急道："陛下！臣..."

皇帝抬手制止，突然大笑起来："好一对痴情儿女！韩爱卿，朕若再阻拦，倒成了恶人了。"他站起身，高声道，"传朕旨意，大将军韩烈功勋卓著，特准保留爵位俸禄，卸去军职。柳青儿贤良淑德，封安乐县主，赐婚韩烈，择日完婚！"

韩烈与青儿对视一眼，双双跪拜："谢陛下恩典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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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的湖边，柳枝轻拂水面，泛起圈圈涟漪。一座简朴而雅致的小院坐落在湖岸旁，院中桃花盛开，香气扑鼻。

"韩大哥，莲蓬摘好了！"青儿挎着竹篮从湖边走来，篮中满是新鲜的莲蓬。

韩烈——现在应该叫韩先生了——放下手中的书卷，笑着迎上去："辛苦娘子了。"

青儿脸颊微红："都成亲半年了，还这么叫..."

韩烈揽住她的腰："怎么，不喜欢？"

青儿笑着躲开："别闹，李大哥来了。"

果然，李肃骑着马来到院前，翻身下马行礼："将军，夫人。"

韩烈摆手："早说了，现在不是将军了，叫韩兄就行。"

李肃笑道："习惯了。韩兄，我是来告别的，明日就要启程回边疆了。"

"这么快？不多住几日？"

"军务在身啊。"李肃叹了口气，随即又笑道，"不过看到你和夫人这般恩爱，我也就放心了。"

送走李肃后，韩烈和青儿并肩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，剥着新鲜的莲蓬。夕阳西下，将湖面染成金色。

"韩大哥，你可曾后悔？"青儿突然问。

韩烈挑眉："后悔什么？"

"放弃大将军的荣耀，陪我过这种平凡日子。"

韩烈笑了，将她搂入怀中："傻丫头，你知道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吗？"

青儿摇头。

"就是清晨醒来，看到你睡在我身边；傍晚归来，看到你在门口等我。"韩烈轻吻她的发顶，"这些，是千军万马、万贯家财都换不来的。"

青儿靠在他肩上，满足地叹息："我有时还觉得像做梦一样。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，怎么就变成了我的渔夫樵夫呢？"

韩烈大笑："我现在可比当将军时幸福多了。不过..."他突然严肃起来，"有件事我得告诉你。"

"什么事？"青儿紧张地坐直身子。

"你要当娘了。"

青儿瞪大眼睛："你...你怎么知道？我自己都还没..."

韩烈得意地指着湖边："今早洗衣时你吐了，而且这个月的月事没来，加上你最近特别爱吃酸的..."

青儿羞红了脸，捶打他的肩膀："你...你居然偷看女子洗衣！"

韩烈笑着躲闪，却不小心失去平衡，两人一起滚落到湖边的浅水区，溅起大片水花。

"韩烈！我的衣服都湿了！"青儿尖叫。

韩烈却大笑着一把抱住她："怕什么，反正回家我帮你换！"

夕阳下，两人的笑声在湖面上回荡。远处，几个孩童唱着新编的歌谣：

「大将军爱上采莲女，弃了官袍换布衣。

湖边搭起茅草屋，恩爱胜过王侯府...」

这，便是流传后世的《大将军》故事的结局。不是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，而是平凡生活中的相濡以沫；不是权力与地位的荣耀，而是一颗真心换另一颗真心的简单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