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风寨的议事厅里，大当家赵铁柱正对着账本发愁，手指头在桌面上敲得跟打鼓似的。

"大当家，咱们寨子里最后一只老母鸡也..."二当家钱不多摸着肚子走进来，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。

"炖了？"赵铁柱眼睛一亮。

"跑了。"钱不多叹了口气，"那鸡嫌咱们伙食太差，自己跳崖了。"

赵铁柱一拍桌子，震得桌上那把豁了口的破刀跳了三跳："他奶奶的！这年头当山贼都混不上口热乎饭了？"

黑风寨地处青峰山要道，按理说该是个油水丰厚的宝地。可自打去年官府修了新官道，商队都改道了。寨子里三十多号兄弟，已经三个月没开张了。上个月打劫了个卖糖葫芦的老头，结果那老头比他们还穷，最后反倒赔了人家两文钱压惊费。

"大当家，要不咱们..."钱不多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
"放屁！"赵铁柱瞪眼，"咱们黑风寨虽然是山贼，可也是有原则的山贼！老弱妇孺不劫，穷苦百姓不劫，长得丑的不劫——影响食欲。"

"我是说，咱们散伙吧。"钱不多哭丧着脸，"我媳妇昨天跟我说，再抢不着钱，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。"

赵铁柱长叹一声，摸了摸自己那已经饿瘦一圈的肚子："干最后一票！明天全体出动，埋伏在官道上，管他是谁，先劫了再说！"

第二天一大早，三十多个面黄肌瘦的山贼埋伏在官道两侧的草丛里。赵铁柱蹲在最前面，肚子饿得咕咕叫，跟青蛙合唱似的。

"大当家，有动静！"负责望风的小喽啰压低声音道。

只见官道尽头缓缓走来一人一马。马上坐着个白衣书生，腰间别着把折扇，马背上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。

"就一个？"钱不多有些失望。

"一个也好过没有！"赵铁柱舔了舔嘴唇，"看那包袱鼓的，准是个有钱的主儿！兄弟们，准备——"

随着一声口哨，三十多个山贼呼啦啦冲上官道，把书生团团围住。赵铁柱扛着那把豁口大刀，摆出最凶狠的表情："此山是我开，此树是我栽，要想从此过，留下买路财！"

那书生勒住马，环顾四周，竟然笑了："诸位好汉，这是要打劫？"

"废话！"钱不多晃了晃手里的菜刀——这是从寨子厨房顺出来的，"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！"

书生不慌不忙地取下腰间折扇，"唰"地一声展开，扇面上写着"天下太平"四个大字："在下白轻羽，不知诸位好汉如何称呼？"

"少套近乎！"赵铁柱不耐烦地挥着大刀，"老子是黑风寨大当家赵铁柱！赶紧的，把包袱扔过来！"

白轻羽叹了口气，慢条斯理地把包袱解下来，在手里掂了掂："大当家，我这包袱里可都是贵重物品，你们确定要抢？"

"废什么话！"钱不多咽了口唾沫，"再啰嗦连你裤衩都扒了！"

"既然如此..."白轻羽突然手腕一抖，包袱凌空飞起，在半空中散开，只见十几本线装书哗啦啦落了一地。

"书？!"赵铁柱傻眼了，"你一个跑路的带这么多书干什么？"

"在下是个读书人。"白轻羽笑眯眯地说，"这些可都是绝版古籍，值钱得很呢。"

钱不多蹲下翻了翻，哭丧着脸抬头："大当家，全是《论语》《孟子》，连本带画的都没有！"

赵铁柱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："他奶奶的！穷书生比我们还穷！"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白轻羽，"把你身上银子交出来！"

白轻羽摸了摸袖子，掏出三个铜板："就这些了，还要赶路住店呢。"

"三个铜板？！"赵铁柱差点背过气去，"我们黑风寨什么时候落魄到要抢三个铜板了？！"

白轻羽收起铜板，忽然正色道："赵大当家，我看你们面有菜色，想必是许久未曾开张了吧？"

"关你屁事！"赵铁柱恼羞成怒，"兄弟们，给我上！把这小子扒光了，马也抢了！"

五六个山贼嗷嗷叫着冲上去。白轻羽叹了口气，手中折扇轻轻一挥，冲在最前面的山贼突然脚下一滑，摔了个狗吃屎。第二个山贼举着木棍砸下，白轻羽扇子一挡，那木棍"咔嚓"断成两截。

"好汉，你这招'力劈华山'使得不对。"白轻羽边挡边点评，"腰要再沉三分，力从地起，方能发挥十成威力。"

那山贼一愣："你怎么知道我这是'力劈华山'？"

"还有你，"白轻羽侧身避开钱不多的菜刀，"二当家，你这招'横扫千军'使得太急，下盘不稳，容易被人钻空子。"

钱不多惊得菜刀差点掉地上："你、你到底是什么人？"

赵铁柱看不下去了，抡起大刀亲自上阵："吃我一刀！"

白轻羽不躲不闪，折扇"啪"地一声合拢，轻轻一点，正中赵铁柱手腕穴位。赵铁柱只觉得手臂一麻，大刀当啷落地。

"大当家这招'开天辟地'气势是够了，"白轻羽摇头，"可惜太过直来直去，遇上高手必败无疑。"

三十多个山贼面面相觑，谁也不敢再上前。白轻羽弯腰捡起赵铁柱的大刀，手指在刀刃上一弹，"铮"的一声响。

"刀是好刀，就是缺口多了点。"白轻羽惋惜道，"大当家若是不嫌弃，在下略通武艺，可以指点一二。"

赵铁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嚎啕大哭："我赵铁柱堂堂七尺男儿，居然沦落到被一个书生教训的地步！这山贼当得还有什么意思！"

其他山贼见状，也纷纷丢下武器，有的抱头痛哭，有的仰天长叹。一时间官道上哀嚎遍野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办什么丧事。

白轻羽被这场面弄得哭笑不得，正要说话，忽然耳朵一动，转头望向官道尽头："大当家，你们今天运气不错，真正的肥羊来了。"

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见远处尘土飞扬，一队车马正缓缓驶来，看那阵势，少说也有十几辆大车。

赵铁柱一抹眼泪，跳起来就要招呼兄弟们准备，突然想到什么，警惕地看着白轻羽："你该不会是在耍什么花招吧？"

白轻羽微微一笑，从袖中掏出一块黑巾蒙在脸上："在下初来乍到，也想入伙混口饭吃，不知大当家可否收留？"

钱不多凑到赵铁柱耳边："大当家，这书生邪门得很，咱们..."

"闭嘴！"赵铁柱一瞪眼，转头对白轻羽挤出个笑容，"白、白兄弟是吧？欢迎加入黑风寨！等干完这票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！"

白轻羽点点头，突然身形一闪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，他已经站在了官道中央，背对着越来越近的车队。

"诸位好汉，看好了。"白轻羽头也不回地说，"打劫，也是要讲究技巧的。"

车队越来越近，赵铁柱猫在草丛里，手心直冒汗。那车队前头八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，腰间明晃晃的钢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"大当家，那是威远镖局的旗子！"钱不多声音都变调了，"咱们抢镖局不是找死吗？"

赵铁柱咽了口唾沫，转头看向站在官道中央的白轻羽。那书生背着手，白衣飘飘，活像个等着吟诗作对的酸秀才，哪有一点要打劫的样子？

"白、白兄弟..."赵铁柱刚要喊他回来，车队已经到了跟前。

领头的镖师一勒马缰，瞪着白轻羽："哪来的穷书生，挡什么道？滚开！"

白轻羽不慌不忙地作了个揖："这位好汉，此路是我开..."

赵铁柱差点咬到舌头——这书生居然用他们的黑话！

镖师们一愣，随即哈哈大笑。领头的一挥手："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山贼！老六，给他点颜色瞧瞧！"

一个满脸横肉的镖师跳下马，抡起拳头就朝白轻羽面门砸去。赵铁柱不忍直视，捂住了眼睛。

"砰！"

一声闷响过后，赵铁柱从指缝里偷看，只见那镖师四仰八叉躺在地上，而白轻羽连位置都没挪一下，手里折扇轻摇，仿佛刚才只是赶了只苍蝇。

"好汉，你这招'黑虎掏心'使得太急。"白轻羽摇头叹气，"下盘虚浮，拳劲散乱，连三流都算不上。"

镖师们炸了锅，剩下七个人一齐扑了上来。白轻羽叹了口气，折扇"唰"地合拢，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，扇子东点西戳，每一下都精准地击中穴位。不到三个呼吸，八个镖师全躺在地上哼哼唧唧，动弹不得。

赵铁柱和山贼们张大了嘴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。

"还愣着干什么？"白轻羽回头喊道，"不是要打劫吗？"

山贼们这才如梦初醒，嗷嗷叫着冲上官道。车队后面的商人早就吓得面如土色，有几个直接钻车底下了。

"好汉饶命！银子都在第三辆车里！"一个胖商人跪在地上直磕头。

赵铁柱带人掀开第三辆车的帘子，顿时金光闪闪晃花了眼——整整一车金银财宝！

"发财了！发财了！"钱不多捧着一把金元宝，激动得直哆嗦。

白轻羽却走到那胖商人跟前，扇子一挑他下巴："刘掌柜，今年青河县的赈灾银两，怎么跑到你车上来了？"

胖商人脸色刷地变白："你、你怎么知道..."

"我不但知道这个，"白轻羽冷笑，"还知道你勾结县令，克扣灾民口粮，倒卖官粮中饱私囊。"他转头对赵铁柱说，"大当家，这车银子咱们可以拿，因为这是不义之财。"

赵铁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，只会机械地点头。

白轻羽又走到其他车辆前，挨个检查："这车绸缎是正经生意，不能动...这车药材是送往瘟疫区的，动不得...这车..."他突然停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，掀开车帘，里面堆满了破旧衣物。

"这是？"

一个瘦弱的老汉颤巍巍地说："回、回好汉的话，小老儿是收破烂的，这些都是从灾民手里买的旧衣服，要运到南边去翻新..."

白轻羽眼中寒光一闪，伸手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，轻轻一抖，哗啦啦掉出十几块银锭。

"灾民卖旧衣服还附带送银子？"白轻羽冷笑，"刘掌柜，你这做假账的本事倒是一流啊。"

那胖商人瘫软在地，裤裆湿了一片。

最后，白轻羽只让山贼们取了那车赈灾银两，其余财物全部归还原主。他还特意分出三分之一银子，让那些真正运货的商人们带给青河县的灾民。

"记住，盗亦有道。"白轻羽对目瞪口呆的山贼们说，"抢贪官污吏的叫侠盗，抢老百姓的叫恶棍。"

回山寨的路上，赵铁柱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偷瞄白轻羽。直到进了山寨大门，他才鼓起勇气问道："白...白大侠，您到底是什么来头？"

白轻羽微微一笑，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，上面刻着一把扇子，扇面展开如孔雀开屏。

"铁扇门？！"钱不多失声叫道，"你是'铁扇书生'白轻羽？武林榜排名第七的高手？"

山寨里顿时炸开了锅。铁扇书生在江湖上名头响亮，专惩贪官恶霸，是出了名的侠盗。

白轻羽点点头："正是区区在下。"他环顾四周破败的山寨，叹了口气，"其实我这次来，是奉师命收服黑风寨的。"

"啊？"赵铁柱腿一软，差点跪下，"大、大侠饶命啊！我们虽然当了山贼，可从来没害过人命啊！"

"我知道。"白轻羽笑道，"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。抢糖葫芦老头还倒贴钱的山贼，确实不多见。"

钱不多突然一拍脑袋："我想起来了！上个月我在山脚下踩到香蕉皮摔晕了，醒来发现怀里多了两个馒头...是您放的？"

白轻羽但笑不语。

赵铁柱扑通跪下："白大侠，您也看到了，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才...您要杀要剐冲我来，放过我这些兄弟吧！"

其他山贼也跟着跪了一地，哭的哭，求的求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。

"谁说要杀你们了？"白轻羽无奈地摇头，"我本想收服你们，但看你们这副德行..."他指了指漏雨的屋顶和空荡荡的米缸，"实在是下不去手啊。"

山贼们集体愣住。

"那...那大侠的意思是？"赵铁柱小心翼翼地问。

白轻羽正要回答，突然耳朵一动，脸色骤变："趴下！"

一道寒光从窗外射入，直奔赵铁柱后心而来。白轻羽身形一闪，折扇"唰"地展开，"铛"地一声挡住了一支毒镖。但紧接着第二支、第三支接连射来，白轻羽一个旋身全部挡下，却在最后一刻闷哼一声——一支隐藏在影子里的飞镖划破了他的手臂。

"白大侠！"赵铁柱惊呼。

屋外传来一阵冷笑："铁扇书生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！"正是那镖师首领的声音。

白轻羽看了眼发黑的手臂伤口："追魂镖？你们是毒龙帮的人？"

"不错！"那镖师在屋外狞笑，"我们假扮镖师就是为了引你出来！现在你中了追魂毒，活不过三个时辰！"

赵铁柱眼睛都红了："兄弟们，跟这群王八蛋拼了！"说着就要往外冲。

"站住！"白轻羽喝道，"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。"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，倒出两粒药丸吞下，脸色稍微好转，"赵大当家，借你大刀一用。"

赵铁柱连忙递上自己的破刀。白轻羽掂了掂，摇头："刀是好刀，就是..."他手指在刀刃上一抹，内力到处，那刀竟发出"嗡"的一声清鸣，豁口处隐隐有光华流动。

"现在勉强能用。"白轻羽推开大门，昂然而出。

屋外十几个黑衣人已将山寨团团围住。领头的镖师冷笑道："白轻羽，你中了毒还敢出来送死？"

白轻羽不答话，突然身形一晃，如鬼魅般冲入敌阵。那把破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，刀光如雪，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。不到半柱香时间，战斗结束，只剩下那镖师首领还站着——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，而是白轻羽特意留了个活口。

"回去告诉你们帮主，"白轻羽将刀架在他脖子上，"铁扇门与毒龙帮的账，改日我亲自上门清算。滚！"

那镖师屁滚尿流地逃了。白轻羽这才身子一晃，被赵铁柱一把扶住。

"白大侠！您没事吧？"赵铁柱急得直冒汗。

"无妨..."白轻羽勉强一笑，"就是这毒有点麻烦..."

钱不多突然想起什么："对了！后山有个赤脚郎中，据说能解百毒！我这就去请！"

当天夜里，在郎中的治疗下，白轻羽的毒总算控制住了。赵铁柱守在床前，眼睛熬得通红。

"赵大当家..."白轻羽虚弱地开口，"你可愿意...带黑风寨改邪归正？"

赵铁柱扑通跪下，眼泪鼻涕一起流："白大侠为我们挡镖，救了我们全寨人的命！从今往后，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！您说往东，我们绝不往西！"

"好。"白轻羽点点头，"那从明天开始，黑风寨改名为'黑风镖局'，我教你们正经武功，咱们走镖护院，堂堂正正赚钱吃饭。"

赵铁柱愣住了："走、走镖？我们这群山贼去当镖师？"

"怎么，不愿意？"

"不不不！"赵铁柱连连摆手，"就是...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..."

白轻羽笑了："记住，侠之大者，为国为民。武功不分好坏，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。"

一个月后，青峰山官道上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镖队。领头的镖师高大威猛，却总是一脸憨笑；后面的镖师们虽然队形不整，但个个精神抖擞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间那顶软轿，里面坐着个摇扇子的白衣书生，时不时探出头来纠正镖师们的步伐。

"钱二当家！跟你说多少次了，走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，不是让你盯着路边的母鸡看！"

"赵大当家！你那大刀扛反了！"

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，有认识的惊呼："那不是黑风寨的山贼吗？怎么改行当镖师了？"

轿子里，白轻羽摇着扇子，笑眯眯地听着这些议论。他伸手入怀，摸出一块崭新的镖局招牌——"黑风镖局"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"白师父，前面有茶摊，咱们歇歇脚吧？"赵铁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请示。

白轻羽点点头："好，记住我教你们的规矩——"

"知道知道！"赵铁柱抢着说，"喝茶给钱，问路有礼，遇弱不欺，遇强不惧！"

白轻羽满意地笑了。阳光洒在官道上，照在这支奇怪的镖队身上，也照在了他们崭新的招牌上，那光芒，竟比从前的刀光还要耀眼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