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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杀(一)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5-17
壹:杀手
夜色如墨,细雨如丝。
燕七站在屋檐下,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,在他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。他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掩映在竹林中的小院,眼中闪过一丝冷芒。
"剑圣柳无痕,今夜就是你的死期。"他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连雨声都能将其淹没。
燕七,江湖人称"无影",是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杀手。他接手的任务从未失手,死在他手上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。而今晚的目标,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"剑圣"柳无痕。
据说柳无痕早已隐居,不问世事。燕七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出重金取这样一位隐士的性命,但他从不过问缘由。杀手只需要完成任务,不需要知道为什么。
雨势渐大,燕七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过竹林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他的轻功"无影步"已臻化境,即使在泥泞的地面上也不会留下脚印。
小院很简朴,只有三间茅屋,围着一个不大的院子。院中一棵老梅树在雨中静立,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。燕七的目光在院内扫视一圈,确认没有机关陷阱后,轻轻跃过围墙。
他贴着墙壁移动,耳朵捕捉着屋内的动静。东侧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,窗纸上映出一个正在伏案书写的人影。
燕七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,轻轻捅破窗纸,将迷烟吹入房中。片刻后,屋内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倒地的声音。
他嘴角微扬,推门而入。
屋内陈设简单,一张书桌,几个书架,墙上挂着几幅字画。一个白发老者倒在地上,身旁散落着笔墨纸砚。
燕七走近,拔出腰间的短剑。剑身漆黑如墨,在灯光下不反射一丝光芒——这是他的成名兵器"墨魂",饮血无数却从不留痕。
就在他举剑欲刺的瞬间,地上的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"等你多时了。"老者声音平静,毫无中毒的迹象。
燕七心头一震,但杀手的本能让他立刻变招,短剑如毒蛇般刺向老者咽喉。然而剑尖在距离皮肤一寸处戛然而止——老者的两根手指如铁钳般夹住了剑身。
"无影燕七,果然名不虚传。"老者缓缓起身,动作看似缓慢却让燕七无法抽回短剑。"可惜你的迷烟对我无用。"
燕七果断弃剑,身形暴退,同时从袖中射出三枚透骨钉,直取老者双目和咽喉。
老者衣袖一挥,三枚暗器尽数被卷入袖中。他叹了口气:"十五年不见,你的暗器手法倒是进步不少,行云。"
燕七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。"你...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?"
"燕行云,燕家堡少主,十五年前燕家堡惨案的唯一幸存者。"老者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,"而我,就是当年参与灭门的'血手人屠'柳残阳。"
燕七的瞳孔骤然收缩,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火光冲天的夜晚,满地的尸体,母亲将他推入密道时的最后一瞥...还有那个站在血泊中,手持滴血长剑的高大身影。
"是你!"燕七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,"我找了你们十五年!"
"现在你找到了。"柳无痕——或者说柳残阳——平静地说,"当年参与灭门的七人,其他六人都已死于你手,我是最后一个。"
燕七这才明白,为何这些年他总能轻易找到那些仇人的踪迹,仿佛有人在暗中引导。原来这一切都是柳无痕安排的。
"为什么?"燕七咬牙问道,"为什么要灭我燕家满门?又为什么现在引我来杀你?"
柳无痕走到书桌前,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。"当年我们七人受奸人蒙蔽,误信燕家堡私藏魔教秘籍。等发现真相时,大错已成。"他将木盒推向燕七,"这十五年来,我每日诵经念佛,试图洗刷罪孽。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找来,这是我为你准备的。"
燕七警惕地打开木盒,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剑谱,封面上写着"无痕剑诀"四个字。
"这是我的毕生所学,"柳无痕说,"如今交给你,算是...一点补偿。"
燕七冷笑:"你以为一本剑谱就能抵消一百多条人命?"
"当然不能。"柳无痕摇头,"血债必须血偿。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,我不会反抗。"
燕七拾起地上的墨魂剑,剑尖直指柳无痕心口。他的手稳如磐石,但心中却翻江倒海。十五年来,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。如今仇人就在眼前,任他宰割,他却突然犹豫了。
"为什么不自尽?"燕七质问。
"因为自杀是懦夫的行为,"柳无痕直视他的眼睛,"我必须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,无论结果如何。"
就在燕七犹豫的刹那,窗外突然射入一道银光。柳无痕脸色一变,猛地推开燕七,自己却被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射中肩膀。
"毒娘子!"柳无痕低呼一声,脸色迅速变得铁青。
一个红衣女子从窗口飘然而入,手持一对分水刺,笑靥如花:"柳前辈好眼力,正是奴家。"
燕七立刻认出这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杀手"毒娘子",专使各种剧毒暗器。
"雇主觉得无影可能下不了手,"毒娘子娇笑道,"所以请奴家来帮个小忙。没想到还能一次解决两个麻烦,真是意外之喜。"
燕七不及多想,墨魂剑化作一道黑光袭向毒娘子。两人在狭小的屋内交手十余招,毒娘子渐感不支,突然撒出一把毒粉借机破窗而逃。
燕七没有追击,转身查看柳无痕的状况。只见这位昔日的剑圣面色发黑,呼吸微弱,显然中了剧毒。
"为什么..."燕七声音嘶哑,"为什么要救我?"
柳无痕艰难地笑了笑:"因为...你父亲...当年也曾这样...救过我..."
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上面刻着一个"燕"字。"我一直...带着它...提醒自己...罪孽..."
燕七认出了这是父亲随身佩戴的玉佩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
"剑谱...最后一页..."柳无痕的气息越来越弱,"有你想知道的...一切..."
他的手缓缓垂下,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。屋外,雨停了,一轮明月从云层中露出,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,洒在这位曾经杀人如麻后又放下屠刀的剑客脸上,竟显得有几分安详。
燕七跪在地上,久久不语。十五年的复仇之路,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。他拿起那本无痕剑谱,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详细记载了当年燕家堡惨案的真相,以及幕后黑手的名字——当朝宰相万俟卨。
原来燕家堡掌握了万俟卨勾结外敌的证据,才招致灭门之祸。柳残阳七人只是被利用的刀。
月光下,燕七擦干眼泪,将剑谱和玉佩收入怀中。他轻轻抱起柳无痕的遗体,走向院中的梅树。
"柳前辈,您用生命给了我第二次选择的机会。"他低声说,"我不会辜负这份心意。"
黎明时分,小院中多了一座新坟,坟前立着一块无字碑。而江湖上,从此再无杀手"无影",只有一个手持墨魂剑、专杀贪官污吏的独行侠。
有人说他叫燕行云,也有人说他是无痕剑的传人。但无论叫什么,那些鱼肉百姓的恶人听到他的名号,都会不寒而栗。
贰:无痕剑
晨雾如纱,笼罩着竹林小院。
燕七——现在他应该叫燕行云了——将最后一抔土洒在新坟上。墓碑无字,正如柳无痕的一生,前半段血雨腥风,后半段清寂无名。
"柳前辈,您用性命点醒了我。"燕行云轻抚墓碑,"血债确实需要血偿,但不应是盲目杀戮。"
他从怀中取出那本《无痕剑诀》,再次翻到最后一页。那里除了记载万俟卨的罪行外,还有一行小字:"欲证此事,可寻金陵莫言悔,此人曾为万俟门客,握有铁证。"
燕行云收好剑谱,走回屋内。柳无痕的遗物不多,除了几件换洗衣物,便只有墙上那柄蒙尘的长剑。他取下长剑,缓缓抽出——剑身如秋水,寒光凛冽,竟无一丝锈迹。
"无痕剑..."燕行云轻抚剑身,感受到一股温润的内力自剑柄传来,与他的经脉隐隐呼应。这柄剑似乎认出了燕家血脉。
收拾妥当后,他在院中点了一把火。茅屋在晨曦中燃烧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。燕行云站在梅树下,看着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地方渐渐化为灰烬。
"从今往后,江湖上再无杀手'无影'。"他低声自语,"只有燕行云,和无痕剑。"
三日后,金陵城。
燕行云头戴斗笠,身披灰色粗布长衫,无痕剑用布条缠裹背在身后,看起来像个寻常的江湖客。他按照剑谱上的线索,来到城南一家名为"醉仙居"的酒楼。
"客官几位?"小二热情迎上来。
"我找莫先生。"燕行云压低声音,"就说燕家故人来访。"
小二脸色微变,左右张望后低声道:"客官请随我来。"
穿过嘈杂的大堂,小二引他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。敲门三长两短后,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:"何人?"
"燕家堡燕行云。"
门"吱呀"一声开了条缝,一只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打量着他。片刻后,门完全打开,一个佝偻着背、满脸皱纹的老者出现在门口。
"少主...真的是你!"老者声音颤抖,突然跪下,"老奴莫言悔,拜见少主!"
燕行云连忙扶起老人,随他进屋。屋内陈设简陋,唯有一张桌子,上面堆满了书籍和卷轴。
"莫老认识我?"燕行云疑惑道。
莫言悔点亮油灯,昏黄的灯光下,他的眼中闪着泪光:"老奴当年是燕家堡账房先生,堡主遇害前将您托付给柳大侠...后来老奴改名换姓,潜入万俟府中收集证据..."
燕行云心头一震。原来柳无痕与父亲竟是旧识,难怪当年会救下自己。
"莫老,我需要万俟卨勾结北莽的证据。"
莫言悔点点头,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箱,取出一叠书信:"这些是万俟卨与北莽三王子的往来密函,还有他出卖边境布防图的副本。当年堡主就是偶然得到其中一封,才..."
燕行云翻阅信件,越看越是心惊。万俟卨不仅出卖军情,还计划在三个月后的皇帝寿诞时发动政变。
"这些足够定他诛九族之罪。"燕行云收好信件,"为何不早呈报朝廷?"
莫言悔苦笑:"朝中六部,半数已是万俟党羽。老奴曾试图联系御史中丞程大人,结果第二天程大人就'坠马而亡'了。"
正说话间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"咔嚓"声,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。燕行云眼神一凛,瞬间吹灭油灯。
"嗖!"一支毒箭穿透窗纸,钉在莫言悔刚才坐的位置上。
"毒娘子!"燕行云拔出无痕剑,剑光如水,将随后射来的三支毒箭尽数斩落。
"少主快走!"莫言悔推开后窗,"老奴断后!"
燕行云岂肯丢下老人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:"一起走!"
两人刚跃出窗外,就听"轰"的一声,厢房被一枚火雷炸得粉碎。火光中,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屋顶,手持分水刺,笑靥如花。
"燕公子,咱们又见面了~"毒娘子的声音甜得发腻,"把老东西和信件留下,奴家放你一条生路如何?"
燕行云冷笑:"想要?自己来拿!"
毒娘子娇笑一声,身形如鬼魅般扑来。燕行云将莫言悔推到一旁,无痕剑化作一道白光迎上。两人在狭窄的后院交手十余招,剑气纵横,将周围的竹篱笆切得七零八落。
"少主小心她的毒针!"莫言悔在一旁提醒。
话音未落,毒娘子袖中突然射出数点寒星。燕行云剑势一转,使出一招"风卷残云",将毒针尽数扫落。却不料毒娘子左手一扬,又是一蓬绿色粉末迎面撒来。
燕行云屏息急退,仍吸入少许粉末,顿时感到一阵眩晕。他强提内力压制毒性,剑招却已见凌乱。
"无痕剑在你手上真是明珠暗投~"毒娘子娇笑着逼近,"不如让奴家送你去见柳老头吧!"
就在她分水刺即将刺中燕行云咽喉的刹那,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,将毒娘子撞开——是莫言悔!
"老东西找死!"毒娘子大怒,反手一刺扎入莫言悔肩膀。
"莫老!"燕行云目眦欲裂,强忍眩晕一剑刺出,正中毒娘子右臂。毒娘子惨叫一声,见势不妙,撒出一把烟雾弹借机遁走。
燕行云没有追击,赶紧查看莫言悔的伤势。所幸分水刺上的毒不算剧烈,老人只是脸色发白,暂无性命之忧。
"少主...你中毒了?"莫言悔虚弱地问。
燕行云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血管已经呈现诡异的绿色,正在向心脉蔓延。"不碍事...我们先离开这里。"
莫言悔挣扎着起身:"去...药王谷...我师妹在那里...她能解百毒..."
燕行云搀扶老人离开火场,隐约听到远处传来衙役的呼喝声。两人避开官道,沿着小路向城外走去。
夜色渐深,燕行云感到毒素正在侵蚀他的内力。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视线也开始模糊。莫言悔的情况更糟,老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,全靠燕行云搀扶才能前行。
"少主...老奴对不起燕家..."莫言悔突然喃喃道,"当年若不是我疏忽...让密函落入万俟卨眼中..."
燕行云这才明白,原来莫言悔一直背负着自责。"莫老不必如此,奸人处心积虑,防不胜防。"
"十五年来...老奴苟且偷生...只为等少主归来..."莫言悔咳出一口血,"柳大侠...他其实一直暗中保护你...那些仇人的踪迹...都是他..."
燕行云心头一震。难怪这些年他总能轻易找到那些仇人,原来都是柳无痕在暗中引导。这位曾经的"血手人屠",用这种方式赎罪。
"前面...三里处有个山洞..."莫言悔气若游丝,"我们先去那里...天亮再赶路..."
燕行云强撑精神,按照莫言悔指引的方向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山洞。他将老人安顿好,自己则盘膝而坐,试图运功逼毒。
然而毒娘子的毒异常诡异,内力越是催动,毒素扩散越快。燕行云吐出一口黑血,意识开始模糊。
朦胧中,他仿佛看到父亲和柳无痕站在面前。父亲在微笑,柳无痕则手持无痕剑,似乎在演示某种剑法...
"以剑为引,化毒为气..."冥冥中有个声音在燕行云脑海中响起,"无痕剑法第七式,'万流归宗'..."
燕行云下意识地握住身边的无痕剑,按照幻象中的招式开始舞剑。起初动作僵硬,但随着剑势展开,他感到体内毒素竟随着剑气被一点点引出体外。
剑光如练,在山洞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。最后一式收剑时,燕行云"哇"地吐出一大口黑血,但精神却为之一振,体内的毒素已经去了七八分。
"这...这就是无痕剑法的真谛?"燕行云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长剑。柳无痕留下的不仅是剑招,更是一种将内力与剑意完美融合的至高心法。
"少主...你悟了?"莫言悔虚弱的声音传来。
燕行云连忙过去查看老人情况:"莫老,你好些了吗?"
莫言悔欣慰地笑了:"老奴没事...看到少主领悟无痕剑法...死也瞑目了..."
"别胡说!我们明天就去药王谷,一定能治好你。"
莫言悔摇摇头,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:"这是...堡主当年交给柳大侠的信物...现在物归原主..."玉佩上刻着"燕"字,正是燕家堡的传家之宝。
"药王谷谷主...是我师妹叶茯苓...她一直等着为燕家报仇..."莫言悔的声音越来越弱,"少主...万俟卨身边有个影子护卫...叫'幽冥'...千万小心..."
燕行云握紧玉佩和长剑,看着渐渐睡去的老人,心中五味杂陈。十五年的迷雾渐渐散开,一条清晰的道路出现在眼前——为燕家洗冤,为天下除奸。
洞外,东方已现鱼肚白。新的一天即将开始,而属于燕行云和无痕剑的传奇,也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叁:回春诀
晨露未晞,山间雾气缭绕。
燕行云背着莫言悔,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前行。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时断时续的热气喷在他的后颈上,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灯。
"少主...放老奴下来吧..."莫言悔气若游丝,"药王谷就在前面那座山后...您自己去吧..."
"闭嘴,老东西。"燕行云声音嘶哑,却故意用了凶巴巴的语气,"你还没告诉我,当年我父亲和柳无痕到底是什么关系。"
这是他在路上发现的诀窍——每当莫言悔想要放弃时,提起燕家堡旧事总能激起老人说话的力气。
果然,莫言悔微弱地笑了笑:"堡主...和柳大侠是结拜兄弟...他们年轻时一起闯荡江湖...后来柳大侠误入歧途...堡主多次相劝..."
一滴汗水从燕行云额头滑落,混入眼中,刺得生疼。他眨了眨眼,继续迈步。腿上的伤口已经麻木——那是昨夜被毒娘子的分水刺划伤的,虽然毒素被无痕剑法逼出大半,但残余的毒性仍在侵蚀他的体力。
"那为何...柳无痕会参与灭门?"这是燕行云最不解的地方。
莫言悔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:"是...是万俟卨...用柳大侠的女儿作威胁...他女儿当时才六岁..."
燕行云脚步一顿。柳无痕有女儿?那小姑娘后来...
"死了..."莫言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,"万俟卨...根本没想留活口...七人完成任务后...他们的家眷都..."
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一口鲜血喷在燕行云肩头。燕行云急忙找了一处平坦的岩石,小心放下莫言悔。
"莫老!坚持住!你看,我们已经能看到药王谷的入口了!"燕行云指向远处山谷间若隐若现的一座石门。
莫言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。他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草药图案的帕子,递给燕行云:"给...叶师妹看这个...她就明白了..."
帕子上绣着七种奇异的花草,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"燕"字。
"这是我娘的绣工?"燕行云认出了那独特的双面绣法。
莫言悔点点头,突然紧紧抓住燕行云的手腕:"少主...您母亲...不只是燕家主母...她是...药王谷的..."
话未说完,老人的手突然松开,眼中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熄灭。他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,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。
燕行云跪在岩石上,久久不语。山风吹散雾气,阳光照在老人安详的脸上。他轻轻合上莫言悔的双眼,用那块绣花帕盖住老人的脸。
"安息吧,莫老。燕家的仇,我会亲手了结。"
正午时分,燕行云抱着莫言悔的遗体来到药王谷入口。那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门,两侧刻着"悬壶济世""医者仁心"八个大字。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绿衣的年轻弟子,见到来人立刻警惕地按住剑柄。
"来者何人?药王谷不接外客!"
燕行云缓缓抬头,露出憔悴的面容:"燕家堡燕行云,求见叶谷主。"
两名弟子对视一眼,其中一人道:"可有信物?"
燕行云取出那块绣花帕。弟子接过仔细查看,突然脸色大变:"请稍等!"转身飞奔入谷。
不多时,谷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中年美妇大步走来,身后跟着十余名弟子。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岁,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,乌黑的长发间已有几缕银丝。
美妇的目光先落在莫言悔的遗体上,眼中闪过一丝悲痛,随即看向燕行云:"你就是燕凌云和叶蓁蓁的儿子?"
听到父母的名字,燕行云心头一震:"正是。前辈是..."
"叶茯苓。"美妇干脆利落地说,"药王谷现任谷主,你母亲的师姐。"她上前一步,突然抓住燕行云的手腕把脉,眉头立刻皱起,"中了'七步断魂散'还能站着说话,倒是有点你娘当年的样子。"
她转身对弟子们吩咐:"准备'九转还魂汤',把西厢房收拾出来。另外,厚葬莫师兄。"
燕行云想要说什么,叶茯苓却一摆手:"省点力气吧,毒素已经侵入心脉,再啰嗦几句神仙也救不了你。"
说完,她竟一把将燕行云扛在肩上,大步流星地向谷内走去。燕行云堂堂七尺男儿,被一个女子这样扛着,本该尴尬万分,但他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能任由摆布。
药王谷内别有洞天。穿过石门后是一片开阔的山谷,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药田、房舍和几处冒着热气的温泉。中央最大的建筑上挂着"百草堂"的匾额,想必是主厅。
叶茯苓没有去百草堂,而是径直走向西侧一座独立的小院。院内种满各种草药,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。她踢开房门,将燕行云放在一张铺着白色兽皮的床上。
"脱衣服。"叶茯苓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盒,头也不回地说。
燕行云一愣:"这..."
"怎么?大男人还害羞?"叶茯苓转过身,手里已经多了十几根银光闪闪的金针,"你小时候光屁股满山跑的样子我都见过。"
燕行云只好解开衣衫,露出精壮却布满伤痕的上身。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附近蔓延的绿色血管,像一张丑陋的网。
叶茯苓看了一眼,冷笑:"毒娘子这点微末伎俩也敢出来丢人。"她手指如飞,转眼间十几根金针已经刺入燕行云周身大穴。
奇特的是,这些金针刺入时不仅不痛,反而带来一阵清凉感。燕行云感到体内乱窜的毒素似乎被某种力量引导着,向金针所在的位置汇聚。
"这是..."
"别说话。"叶茯苓又取出三根较粗的银针,分别刺入他眉心、喉头和丹田,"现在运转你的无痕剑气,顺着金针指引的方向走。"
燕行云依言运功,无痕剑气在体内流转。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剑气所过之处,金针微微震颤,将毒素一点点吸出体外。银针则散发出温热的内力,修复受损的经脉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叶茯苓拔出了所有针具。原本金光闪闪的针现在都变成了墨绿色。她将这些毒针小心地收入一个玉盒中,然后递给燕行云一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汤。
"喝了。"
燕行云接过碗一饮而尽。药汤入喉,先是极苦,随后化作一股暖流扩散到四肢百骸。他惊讶地发现,不仅余毒尽消,连腿上和身上的旧伤都不再疼痛。
"多谢叶前辈救命之恩。"
叶茯苓摆摆手:"别急着谢,我还有话问你。"她在床边坐下,目光灼灼,"柳残阳那老东西,是怎么死的?"
燕行云将事情经过简要说明,包括柳无痕临终托付无痕剑谱的事。叶茯苓听完,沉默良久,突然冷笑一声:"倒是便宜他了,死得这么痛快。"
"叶前辈与柳...柳无痕有仇?"
"仇?"叶茯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"他杀了我师妹——你娘,这算不算仇?"
燕行云如遭雷击。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在燕家堡大火中遇难...
"看来没人告诉你真相。"叶茯苓站起身,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本薄册子,"你娘叶蓁蓁,是药王谷上任谷主的独女,我是她师姐。二十年前她外出采药,救了一个重伤的江湖客,就是燕凌云。"
册子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画像,上面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婴孩的温馨画面。男子剑眉星目,女子温婉秀丽,正是燕行云记忆中的父母。
"你父亲表面是燕家堡主,实则是先帝安插在江湖的密探,专门监视武林动向。"叶茯苓继续道,"十五年前,他发现万俟卨勾结北莽的证据,还没来得及上报,就..."
她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哽咽:"你娘当时带着你在回药王谷探亲的路上。得知燕家堡出事,她立刻折返,结果被柳残阳带人截杀...我赶到时,只救下了被藏在树洞里的你..."
燕行云双手微微颤抖。原来他的记忆有缺失——母亲不是死在堡中,而是为了救他...
"那后来..."
"后来我把你交给莫言悔,他带着你去找柳残阳。"叶茯苓冷笑,"我原以为那老贼会斩草除根,没想到他竟然收留了你,还教你武功...真是讽刺。"
燕行云默然。现在想来,柳无痕这些年一定备受煎熬——杀害结义兄弟和弟媳,却又抚养他们的儿子长大。
"这给你。"叶茯苓突然丢给他一本小册子,封面上写着《回春诀》,"你娘的独门心法,本该等你成年就传授给你的。"
燕行云翻开书页,里面记载的是一种将药力与内力相结合的奇特功法。他试着按照第一式的方法运转真气,惊讶地发现体内竟自动生出一股温和的力量,与无痕剑气水乳交融。
"这是..."
"你娘留给你的'回春真气',一直潜伏在你血脉中。"叶茯苓难得露出一丝微笑,"配合无痕剑法,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"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。叶茯苓脸色一变:"警钟?出什么事了?"
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:"谷主!有人闯谷!已经伤了七八个师兄弟!"
叶茯苓和燕行云同时起身。燕行云抓起无痕剑:"是毒娘子追来了?"
弟子摇头:"不是女子,是个穿黑衣的男人,武功怪异得很,师兄弟们的兵器根本碰不到他!"
叶茯苓眉头紧锁:"'幽冥'...万俟卨的影子护卫。"她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把细剑,"行云,你刚解毒不宜动手,留在..."
话音未落,燕行云已经冲出门外:"他杀了我燕家满门,现在又害死莫老,这笔账该算了!"
药王谷入口处,一片狼藉。十几名弟子倒在地上痛苦呻吟,他们的伤口都不是寻常刀剑所致,而是一个个细小的血洞,仿佛被尖锐的冰锥刺穿。
场中央站着一个黑衣人,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斗篷中,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。他手中没有兵器,但十指指甲奇长,泛着幽蓝的光泽。
"交出燕行云和密信,可免一死。"黑衣人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,刺耳至极。
燕行云大步上前:"幽冥?万俟卨的走狗?"
黑衣人缓缓转身,目光锁定燕行云:"燕家余孽...主人说要把你的头挂在相府大门上。"
没有任何预兆,幽冥突然出手!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,眨眼间就到了燕行云面前,幽蓝的指甲直取咽喉。燕行云仓促间举剑格挡,却见幽冥的手腕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,绕过剑锋继续袭来。
"嗤!"燕行云肩头被划开一道口子,顿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伤口蔓延。这不是普通的毒,而是一种阴寒的内力,直接冻结血液。
"北莽寒冰爪?"叶茯苓惊呼,手中细剑如毒蛇般刺向幽冥后心。幽冥头也不回,另一只手反手一抓,竟用指甲架住了剑锋。
燕行云强忍寒意,无痕剑法全力施展。然而幽冥的身法诡谲莫测,每次眼看要击中,他都能以违反人体常理的动作避开。几个回合下来,燕行云又添了几处伤口,而幽冥连衣角都没被碰到。
"他的关节可以任意反转!"叶茯苓看出了门道,"这不是中原武功!"
幽冥冷笑:"蛮夷之地的武学,岂是你们能理解的?"他突然变招,双手指甲暴长三寸,带起道道寒芒,将燕行云和叶茯苓同时逼退。
燕行云感到体内的寒意越来越重,动作开始迟缓。危急关头,他突然想起《回春诀》中的一句话:"春回大地,万物复苏..."
他不再试图压制那股寒意,而是引导体内的回春真气主动迎上。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回春真气与寒气相遇后,不仅没有抵消,反而像春阳化雪般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!
幽冥察觉到异常,攻势更加凌厉。但此刻燕行云已经找到了节奏,无痕剑法配合回春真气,每一剑都带着生生不息的力量。剑锋上的寒芒越来越盛,竟隐隐压制了幽冥的寒冰爪。
"这是...回春真气?"幽冥首次露出惊容,"叶蓁蓁的功法怎么会在你身上?"
"因为我是她儿子!"燕行云一声长啸,无痕剑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,一式"春满人间"直取幽冥心口。
幽冥仓促闪避,仍被剑气扫中右臂。他闷哼一声,黑袍下渗出蓝色液体——那竟然不是鲜血!
"异族!"叶茯苓厉喝,"你不是中原人!"
幽冥不答,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砸在地上。"砰"的一声,浓烟四起。待烟雾散去,幽冥已经不见踪影,只有地上几滴蓝色液体证明他确实受了伤。
燕行云想要追击,却突然双腿一软,单膝跪地。虽然回春真气化解了部分寒毒,但连番激战还是让他元气大伤。
"别追了。"叶茯苓按住他的肩膀,"北莽寒冰爪的毒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,你需要静养。"
她招呼弟子们将伤者抬回医治,然后严肃地看着燕行云:"幽冥的出现意味着万俟卨已经狗急跳墙。三个月后的皇帝寿诞,他们必有动作。"
燕行云点点头,擦去嘴角的血迹:"我必须尽快赶往京城,联合忠良之士阻止这场阴谋。"
叶茯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:"这是'九转还魂丹',危急时刻可保一命。"她顿了顿,难得流露出温情,"你娘若在天有灵,一定会为你骄傲。"
燕行云握紧玉瓶和长剑,望向北方。那里是京城的方向,也是最终决战的战场。十五年的恩怨,将在那里了结。
肆:京城风云
暮春的官道上尘土飞扬。
燕行云牵着马,缓步前行。离开药王谷已经七日,肩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。幽冥留下的寒毒比想象中更难祛除,即使有回春真气护体,每天子夜时分还是会发作一次,冻得他浑身发抖。
"再有半日就到潼关了..."燕行云拍了拍马脖子,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啃了一口。这是叶茯苓特意准备的药饼,虽然味道苦涩,却能压制寒毒。
马儿突然不安地打了个响鼻,耳朵竖了起来。燕行云眼神一凛,手已按上无痕剑柄。路旁的树林太安静了,连鸟叫声都没有。
"嗖!"
一支弩箭破空而来,直取咽喉。燕行云侧身闪避,箭矢擦着脸颊飞过,带起一道血痕。紧接着,第二支、第三支箭接连射来,封死了所有退路。
燕行云长剑出鞘,剑光如水,将箭矢尽数斩落。他脚尖一点,人已跃入林中。无痕剑法第七式"风过无痕"施展开来,剑光所过之处,三个黑衣人从树上栽落,喉间各有一点红痕。
"万俟家的狗,就这点本事?"燕行云冷声道。
树林深处传来一声轻笑:"燕公子好身手,难怪能伤到幽冥大人。"
一个手持折扇的白面书生缓步走出,身后跟着十余名劲装武士。书生面容俊秀,却透着一股阴柔之气,手中折扇上画着一条狰狞蜈蚣。
"'百足书生'吴千足?"燕行云认出了这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用毒高手。
书生"啪"地合上折扇,笑道:"正是在下。奉相爷之命,请燕公子去府上一叙。"
"好啊。"燕行云突然出手,无痕剑化作一道白光直取书生心口,"等我取了万俟卨狗头,自会登门!"
吴千足似乎早有准备,折扇一展,喷出一股绿色烟雾。燕行云屏息急退,却见那十余名武士已经围了上来,每人手中都持着一根奇怪的铁管。
"燕公子可认得'暴雨梨花针'?"吴千足阴笑道,"相爷特意从蜀中唐门调来的好东西。"
燕行云心头一紧。唐门暗器冠绝天下,这"暴雨梨花针"更是其中佼佼者,一发便是千百毒针,避无可避。
"放!"吴千足一声令下。
"嗤嗤嗤——"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从铁管中激射而出,覆盖了燕行云周身所有空间。千钧一发之际,燕行云体内回春真气猛然爆发,无痕剑舞成一团光球。
"叮叮叮..."绝大多数毒针被剑光击落,但仍有三枚突破防线,分别刺入燕行云左肩、右腿和侧腹。剧痛瞬间蔓延,比幽冥的寒毒更加灼热难忍。
吴千足得意地摇着扇子:"这'赤焰针'的滋味如何?不出一刻钟,你就会从内而外烧成焦炭..."
燕行云单膝跪地,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。他强忍剧痛,暗中运转回春诀,引导体内真气包裹住三枚毒针。奇妙的是,回春真气与赤焰针的毒性相遇后,竟然产生了某种平衡,暂时抑制了毒素扩散。
"看来...你的毒...也不过如此..."燕行云故意激将,同时积蓄力量。
吴千足果然中计,脸色一沉:"死到临头还嘴硬!"他亲自上前,折扇边缘弹出三寸利刃,直取燕行云咽喉。
就在扇刃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,燕行云突然暴起!无痕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,正中吴千足心窝。
"你..."书生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锋,"怎么可能..."
"回春真气可解百毒。"燕行云冷冷道,"多谢你的赤焰针,反倒帮我中和了部分寒毒。"
吴千足倒地气绝,其余武士见势不妙,纷纷逃窜。燕行云没有追击——他其实已是强弩之末,刚才那一剑耗尽了最后的力气。
他踉跄着回到官道,发现马匹已经中毒身亡。无奈之下,只得徒步前行,希望能在毒发前赶到潼关。
夕阳西下时,潼关城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中。燕行云面色惨白,嘴唇因毒素而呈现诡异的紫红色。就在他即将不支倒地的瞬间,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。
"这位兄台,需要帮忙吗?"
燕行云勉强抬头,看到一张刚毅的方脸,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。那人身穿便服,但站姿笔挺,显然是行伍出身。
"毒伤...需要...大夫..."燕行云气若游丝。
那人二话不说,将燕行云背起,大步流星地向城中走去:"坚持住!我认识潼关最好的大夫!"
当燕行云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卧房里。身上的毒针已被取出,伤口敷着清凉的药膏。床边坐着救他的那个汉子,正在擦拭一柄厚背大刀。
"醒了?"汉子放下刀,递来一碗药汤,"喝了吧,能解余毒。"
燕行云接过碗,警惕地嗅了嗅。
汉子笑了:"放心,没下毒。要杀你何必救你?"
"多谢相救。"燕行云一饮而尽,"在下燕行云,不知恩公高姓大名?"
"韩铮。"汉子爽朗道,"现任禁军刀棒教头,回乡探亲路过潼关。"
燕行云手中的碗差点跌落:"韩...韩铮?燕家堡韩统领的儿子?"
韩铮虎目圆睁:"你认识家父?等等...燕行云...你是燕家少主?"
两人相认,恍如隔世。当年燕家堡中,韩铮比燕行云大五岁,是孩子王,经常带着小少主爬树摸鱼。灭门那夜,韩铮恰好在城外军营历练,逃过一劫。
"我找了你十五年!"韩铮激动地握住燕行云的手,"后来听说你被'血手人屠'带走,还以为..."
"柳无痕抚养了我,却也是灭门凶手之一。"燕行云苦笑,"说来话长..."
他将这些年的经历简要告知,包括万俟卨的阴谋和即将发生的政变。韩铮听完,脸色凝重:"难怪最近禁军频繁调动,说是为了皇上寿诞加强防卫,实则..."
"韩兄在禁军任职,可知朝中还有谁可信?"
韩铮思索片刻:"御史中丞程大人本是个铁骨铮铮的忠臣,可惜上月'坠马而亡'了。不过他儿子程墨白继承父志,暗中收集了不少万俟卨的罪证。"
"莫言悔留下的密信中提到过程大人。"燕行云眼睛一亮,"能否引荐?"
"正有此意。"韩铮点头,"不过京城现在风声鹤唳,你得换个身份。"
三日后,燕行云伤势好转,与韩铮一同启程前往京城。为掩人耳目,燕行云扮作韩铮的随从,无痕剑也藏在行李中。
京城比燕行云想象中更加繁华,却也更加压抑。街市上人来人往,但巡逻的官兵明显增多,百姓交谈时都压低声音,不时紧张地四下张望。
"万俟卨的'黑衣卫'无处不在。"韩铮小声道,"专门监视百姓言论。"
他们穿过几条小巷,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。韩铮有节奏地叩门三长两短,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:"何人?"
"南山采菊人,来送重阳酒。"
门开了一条缝,露出一张清瘦的青年面孔。青年看到韩铮,微微点头,目光随即落在燕行云身上:"这位是?"
"燕行云,燕家堡少主。"韩铮介绍道,"程兄,他就是莫言悔信中提到的证人。"
程墨白——御史中丞的遗孤——仔细打量燕行云片刻,侧身让两人进门。屋内陈设简单,墙上挂着一幅"铁骨丹心"的字画,想必是程大人遗墨。
燕行云取出莫言悔收集的密信,程墨白仔细阅读后,脸色越发凝重:"这些证据足以定万俟卨谋反之罪,但如今朝中六部多是他的党羽,连皇上身边都有他的人。"
"皇上难道毫无察觉?"燕行云不解。
程墨白苦笑:"万俟卨给皇上的膳食中掺了'无忧散',能让人精神愉悦却逐渐丧失判断力。这半年来,皇上对他言听计从。"
"可有解药?"
"有,但掌握在尚药局一位女官手中。"程墨白压低声音,"她叫苏挽晴,是家父故交之女。三日前她托人传信,说有要事相告,约我今夜在城隍庙见面。"
韩铮皱眉:"会不会是陷阱?"
"有可能,但值得一试。"程墨白看向燕行云,"燕兄武功高强,可否暗中护送?若真有万俟卨的罪证..."
燕行云点头:"义不容辞。"
当夜,月黑风高。
燕行云藏身城隍庙的飞檐上,俯瞰整个院落。程墨白按照约定独自前来,在庙前石阶上等候。子时的更鼓刚过,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细身影悄然出现。
"程公子?"来人掀开兜帽,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,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忧色。
"苏姑娘,你没事吧?"程墨白关切地问。
苏挽晴刚要说话,突然脸色一变:"小心!"
一支弩箭从暗处射来,直取程墨白后心。燕行云早有警觉,一枚铜钱脱手而出,在半空中将弩箭击落。
"有埋伏!"燕行云纵身跃下,无痕剑已然在手。
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为首的正是在药王谷交过手的幽冥!他依旧全身笼罩在黑袍中,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露在外面。
"燕行云,又见面了。"幽冥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,"这次没有药王谷主帮你。"
苏挽晴迅速躲到程墨白身后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:"程公子,这是万俟卨下毒的证据和解药配方,务必..."
幽冥突然出手,一道寒芒直取苏挽晴咽喉!燕行云剑光一闪,堪堪挡住这一击,却被震退三步,虎口发麻。
"带苏姑娘先走!"燕行云对程墨白喊道,同时全力施展无痕剑法,缠住幽冥。
程墨白拉着苏挽晴向庙后小路逃去,却被四名黑衣人拦住。危急关头,韩铮突然从暗处杀出,厚背大刀虎虎生风,瞬间砍倒两人。
"燕兄,这边!"韩铮大喊。
燕行云想要抽身,却被幽冥死死缠住。这神秘杀手的武功比在药王谷时更加诡异,每一招都带着刺骨寒意,渐渐压制了燕行云的剑法。
"你的回春真气还没练到家。"幽冥冷笑,突然变招,指甲暴长三寸,带起一道幽蓝寒芒。
燕行云仓促格挡,无痕剑与寒冰爪相撞,迸发出一串火花。一股极寒内力顺着剑身传来,冻得他手臂发麻。更可怕的是,幽冥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,从侧面抓向他的肋部!
"嗤!"燕行云勉强闪避,仍被划开一道口子。寒毒侵入体内,与尚未清除的赤焰针余毒相互冲突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就在这危急时刻,燕行云体内突然涌现出一股全新的力量——回春真气与无痕剑气竟自行融合,化作一股温暖而凌厉的内力,顺着经脉奔涌而出!
无痕剑突然光芒大盛,剑锋上的寒气化作实质的剑芒。燕行云福至心灵,一剑刺出,正是无痕剑法最后一式"天地无痕"!
幽冥显然没料到这一变化,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避让。剑芒划过,他的黑袍被撕开一道大口子,露出下面青蓝色的皮肤和诡异的纹身。
"北莽皇族秘纹!"远处的苏挽晴惊呼,"他是北莽皇子!"
幽冥——或者说北莽皇子——见身份暴露,眼中杀机大盛。他发出一声尖啸,所有黑衣人立刻放弃围攻,向他靠拢。
"燕行云,我们还会再见的。"幽冥阴冷地说着,抛下一枚烟雾弹。待烟雾散去,这群刺客已消失无踪。
燕行云强撑着没有倒下,但体内两股相冲的毒素和内力的过度消耗,已经让他到了极限。
"燕兄!"韩铮飞奔过来扶住他。
"证据...保住..."燕行云看向苏挽晴手中的匣子,眼前一黑,昏了过去。
昏迷前,他隐约听到苏挽晴说:"快带他去我的药庐,我能救他..."
当燕行云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充满药香的房间里。窗外阳光明媚,照在床前正在捣药的紫衣女子身上,为她镀上一层金边。
"苏...姑娘?"燕行云声音嘶哑。
苏挽晴转过身,清丽的脸上露出欣喜:"燕公子醒了!"她递来一碗汤药,"喝了吧,能中和余毒。"
燕行云接过药碗,注意到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:"你受伤了?"
"不妨事。"苏挽晴微微一笑,"为了取一味珍稀药材,爬了趟悬崖。"
燕行云心中一动。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官,竟为他冒险采药?
"多谢相救。程兄和韩兄呢?"
"程公子带着证据去找几位还忠于皇上的大臣了。"苏挽晴轻声道,"韩教头回禁军打探消息,让我照顾你。"
她犹豫片刻,继续道:"燕公子,幽冥的身份非同小可。北莽三皇子拓跋寒十年前就传闻已死,没想到竟潜伏在万俟卨身边。这意味着..."
"北莽与万俟卨的勾结比我们想象的更深。"燕行云面色凝重,"皇上寿诞还有多久?"
"二十八天。"苏挽晴咬了咬唇,"万俟卨计划在那天动手,先毒杀皇上,再嫁祸于太子,借机拥立傀儡幼帝。"
燕行云握紧拳头。二十八天,他必须在这之前恢复体力,并找到阻止这场阴谋的方法。
窗外,京城依旧繁华喧嚣,却不知一场惊天风暴正在酝酿。而在这场风暴中心,一个曾经的杀手,如今却要成为拯救王朝的关键人物。
命运,有时就是如此讽刺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