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从云无影的左肩胛骨汩汩流出，浸透了黑色的夜行衣。他靠在破庙斑驳的柱子上，右手紧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。剑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，那是"影公子"的标志——江湖上最神秘也最昂贵的杀手。

只不过，云无影不是真正的影公子。他只是一个影子，一个替身。

"出来吧，我知道你在那里。"云无影对着破庙阴暗的角落说道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这不是恐惧，而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。

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，同样穿着黑衣，同样戴着银白色的半脸面具。唯一不同的是，来人手中握着的剑是完整的——云无影的剑只有真正影公子的一半长度，这是替身的标志。

"任务完成了？"来人问道，声音冷得像冰。

云无影点点头，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锦囊，扔了过去。"青城派掌门的人头在里面。按照约定，他会在三日后被发现死在自家书房，看起来像是练功走火入魔。"

来人接过锦囊，却没有打开检查。他慢慢走近云无影，突然一剑刺出！

云无影早有防备，侧身避开了要害，但那锋利的剑刃还是在他肋部划开一道口子。他闷哼一声，短剑横在胸前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。

"为什么？"云无影咬牙问道。

"你知道的太多了。"来人冷冷地说，"三年来，你代替影公子完成了十七次任务。组织认为，是时候换一个替身了。"

云无影笑了，血从嘴角溢出。"原来如此。那么，你也不是真正的影公子，对吗？"

来人没有回答，但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。这就是答案。

云无影突然暴起，短剑如毒蛇般刺向来人咽喉。来人显然没料到重伤的替身还有如此爆发力，仓促后退，但还是被划破了颈侧的皮肤。血珠顺着银白面具的边缘滴落。

"你偷学了影公子的剑法？"来人惊怒交加。

"我看了三年，学了三年。"云无影喘息着说，"每次任务，真正的影公子都会在暗处观察。他不知道，我也在观察他。"

两人在破庙中展开厮杀。云无影虽然重伤，但招招狠辣，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。来人渐渐招架不住，一个疏忽被云无影挑飞了长剑。短剑抵在他的咽喉上。

"告诉我真相，"云无影说，"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痛苦。"

来人沉默片刻，突然大笑起来。"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活命？组织已经派出了'血手'和'断魂'来清理你。替身永远只是替身，用完即弃。"

云无影手腕一抖，短剑划过，来人的喉咙喷出一道血箭。他捂着脖子倒下，面具脱落，露出一张云无影从未见过的脸。

"原来如此..."云无影喃喃自语，"影公子从来就不止一个人。"

他踉跄着走出破庙，消失在夜色中。

三日后，云无影在一间偏僻的客栈中醒来。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，但高烧让他神志不清。朦胧中，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。

门被踹开的瞬间，云无影滚下床榻。两柄飞刀钉在他刚才躺着的位置上。两个黑衣人冲进房间，一人持双钩，一人握铁扇。

"血手和断魂..."云无影苦笑，"组织还真是看得起我。"

"替身不该有自己的思想。"持双钩的男子说道，"你坏了规矩。"

云无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。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，却在对方靠近的瞬间，从袖中射出三枚银针。持双钩的男子侧身避开，但握铁扇的女子却被一枚银针射中右眼。她发出凄厉的惨叫，铁扇落地，双手捂着眼睛，鲜血从指缝间涌出。

"贱人！"持双钩的男子怒吼，双钩如狂风暴雨般向云无影袭来。

云无影勉强抵挡了几招，就被一钩划开腹部。他跪倒在地，肠子几乎要流出来。男子举起另一只钩，准备给他最后一击。

就在这时，窗户破碎，一道黑影掠入。银光闪过，持双钩的男子脖颈喷血，倒地身亡。来人转身，铁扇女子的头颅已经飞起，落在云无影脚边。

"你...是谁？"云无影艰难地问道。

来人摘下银色面具，露出一张与云无影有七分相似的脸。"我是影公子。或者说，是其中之一。"

云无影震惊地睁大眼睛。眼前的人，赫然就是三年前招募他的人。

"组织有三位影公子，轮流接任务。"来人解释道，"我们每人都有几个替身，用来分散风险。但你...你太优秀了，优秀到开始威胁到真正的影公子。"

云无影咳出一口血，"所以...要灭口？"

来人摇摇头，"我是来救你的。因为..."他顿了顿，"我也是替身出身。"

云无影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颠覆。他盯着来人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"你是...上一代的替身？"

来人点头，"十五年前，我杀了当时的影公子，取代了他的位置。现在，轮到你了。"

他递给云无影一颗药丸，"吃下它，能暂时止血止痛。跟我走，我教你如何成为真正的影公子。"

云无影没有接药丸，而是突然暴起，短剑刺入对方心脏。来人瞪大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剑柄。

"谢谢你的故事。"云无影在他耳边轻声说，"但我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影子了。"

他拔出短剑，来人倒地气绝。云无影艰难地爬到尸体旁，开始剥下对方的脸皮。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
"从今天起，"云无影对着铜镜，将血淋淋的人皮面具贴在自己脸上，"我就是影公子。"

镜中映出的，是一张苍白冷酷的脸，和一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。

三个月后，江湖传闻影公子重出江湖，手段比以往更加狠辣。金陵王家的满门被灭，尸体全部被剥去脸皮；峨眉派掌门被发现吊死在自家山门前，胸口刻着一个"影"字；六扇门总捕头在重重保护下被割喉，凶手留下了一张银色面具...

而在这些凶案现场，总有一个黑影远远观望，脸上戴着一张新做的银白面具。面具下的脸，时而微笑，时而流泪，但眼神始终冰冷如刀。

真正的复仇，才刚刚开始。

血雨夜，云无影站在金陵城最高的屋檐上，银色面具反射着冷月寒光。他手中提着一个滴血的包袱，里面装着金陵王家家主的头颅。三日前，正是这位家主向"影公子"组织出卖了他的行踪，导致他落入血手和断魂的围杀。

"第一个。"云无影低语，将头颅抛入王府中庭。惊叫声瞬间撕裂夜空。

他转身消失在屋脊间，背后传来王府护卫混乱的呼喊。左腹的伤口隐隐作痛，那是三日前铁扇女子留下的。云无影的手指抚过粗糙的疤痕，想起那女子临死前右眼血洞中流露的恐惧。这种恐惧，他现在要加倍奉还给所有背叛他的人。

城郊破庙里，云无影从怀中取出三张人皮面具。一张属于被他杀死的影公子替身，一张来自金陵王家的二公子，还有一张——最新鲜的——是今夜刚剥下的王府管家面孔。他用特制药水浸泡着这些面皮，铜盆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绿色。

"柳残阳..."云无影念着从死去影公子身上搜出的名字。羊皮纸上列着三个名字：柳残阳、莫言笑、楚人屠。这才是真正的三位影公子。

第一缕晨光透入破庙时，云无影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老者。他对着铜镜调整喉结处的伪装，直到嗓音也变得沙哑不堪。镜中老人咧嘴一笑，露出残缺的黄牙——这是金陵城外茶棚的瞎眼老乞丐，最适合打探消息而不引人注意。

正午的茶棚热浪蒸腾。云无影蜷缩在角落，破碗里躺着两枚铜钱。几个江湖客大声谈论着昨夜王府惨案。

"听说影公子回来了，手段比从前更毒辣！"

"放屁！影公子三日前刚在临江阁接了单生意，哪有时间跑金陵杀人？"

"奇了怪了，莫非这世上有两个影公子？"

云无影的独眼闪过一丝寒光。临江阁——羊皮纸上第二个名字"莫言笑"的地盘。

当夜，临江阁顶层的雅间血流成河。云无影从窗户潜入时，莫言笑正在用活人试剑。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壮汉浑身是血，胸口被划出十七道深浅一致的伤口。

"精准，但缺乏美感。"云无影现出身形，短剑在指尖旋转。

莫言笑转身的瞬间，银色面具下的眼睛骤然收缩。"柳残阳的人皮面具？有趣。"他甩去剑上血珠，"看来你就是那个不听话的替身。"

铁链壮汉突然暴起，锁链如毒蟒缠向云无影脖颈。云无影后仰避过，短剑划过壮汉手腕，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——此人竟戴着精钢护腕！

"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？"莫言笑的长剑刺来，"所有替身的资料我都看过，你的招式..."

剑锋穿透云无影左肩，却见他狞笑着不退反进，任由剑身贯穿自己，同时右手短剑捅入莫言笑腹部。

"这一招没在资料里吧？"云无影贴着对方耳朵轻语。他转动剑柄，莫言笑的肠子顺着血槽流出。

壮汉怒吼着扑来，云无影拔出短剑横扫，这次瞄准的是对方膝盖后方。护具覆盖不到的地方，剑刃轻松切断腿筋。壮汉跪倒时，云无影的靴底已经踏碎了他的喉结。

莫言笑倚墙喘息，手中多了一支烟花信筒。云无影的飞刀抢先一步钉入他手腕，信筒滚落在地。

"楚人屠在哪？"云无影踩住莫言笑流血的手腕。

莫言笑突然大笑，嘴角溢出黑血。"你永远...找不到他..."话音未落便气绝身亡——齿间藏着毒囊。

云无影剥下莫言笑的面皮时，发现下面还有一层人皮面具。真正的莫言笑早在三年前就被替换了。他掀开死者衣领，后颈处烙着一个"楚"字。

"原来如此。"云无影冷笑，"只有一个影公子。"

七日后，云州楚家大宅张灯结彩。楚老爷六十大寿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贺寿。云无影以莫言笑的身份坐在贵宾席上，银色面具换成了一张俊秀公子的面皮。

"莫贤侄，柳兄和残阳怎么没来？"主座上的楚人屠笑容可掬，眼中却闪着精光。

云无影举杯轻笑："柳兄染了风寒，残阳..."他故意顿了顿，"永远留在金陵了。"

楚人屠的笑容僵了一瞬，旋即恢复如常。酒过三巡，云无影佯装醉酒离席，实则潜入楚家祠堂。神龛下有个暗格，里面放着三本名册——所有替身的资料、雇主名单，以及...楚人屠培养下一代影公子的计划。

"找到你了。"楚人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
云无影转身，看见楚人屠手中握着一对奇形兵器——似钩非钩，刃口布满倒刺。

"我花了二十年建立这个体系。"楚人屠叹息，"三个身份轮流出现，让江湖永远猜不透影公子的行踪。替身们互相监视，没人知道真相。"

云无影亮出短剑："现在知道了。"

兵刃相击的火花照亮祠堂。楚人屠的武功远超柳残阳和假莫言笑，三十招内就在云无影身上留下三道伤口。最险的一记擦过脖颈，再偏半寸就会割断动脉。

"你确实是最优秀的替身。"楚人屠的兵器锁住云无影的短剑，"可惜..."

云无影突然松手，从袖中射出银针。楚人屠闪身避开，却见云无影扑向祠堂烛台。烛火点燃帷幔，瞬间烈焰腾空。

"你疯了！"楚人屠怒吼。名册在火中化为灰烬。

云无影从靴中拔出备用短剑，在浓烟中发起最后进攻。这次他完全放弃防守，每一招都同归于尽。楚人屠被这种打法逼得连连后退，终于被门槛绊倒。云无影扑上去，两人在火海中翻滚撕打。

楚人屠的兵器刺入云无影右腹，云无影的短剑则扎进对方左眼。惨叫声中，云无影用额头猛撞楚人屠鼻梁，趁其眩晕时，染血的手指抠进对方眼眶——

"这一招，是替所有替身还你的！"

当贺寿宾客破门而入时，只看见火海中两个血人。楚人屠的脸已经不成人形，而那个自称莫言笑的年轻人，正将一张血淋淋的面皮按在自己脸上。

三个月后，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杀手组织。他们专杀权贵，每次行动后都会留下一张银色面具。有人说首领是个戴面具的年轻人，有人说那面具下根本没有脸...

只有云无影知道，每张面具都是用仇人的面皮制成。他站在山巅，脚下是熊熊燃烧的六扇门总部。风吹起他的斗篷，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人皮面具。

这一次，他既是影子，也是主人。

　　血月当空，云无影站在六扇门总部的废墟之上。火焰在他脚下扭曲升腾，将那些记载着江湖秘辛的卷宗吞噬殆尽。热浪扭曲了空气，却扭曲不了他银色面具下冰冷的视线。

"总捕头大人。"云无影踩住一个试图爬走的血人，"三年前，是你亲手将十七个替身的名单交给楚人屠。"

那人的官服早已破烂，露出背后被烙铁烫出的"影"字疤痕。"我...我只是奉命行事..."他咳着血沫，"朝廷需要控制江湖..."

云无影的短剑缓缓刺入总捕头耳后的死穴，手法精准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。"现在，江湖控制朝廷了。"
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三百铁骑举着火把包围废墟，箭头全部指向中央那个孤影。为首的将军举起令旗："奉旨诛杀逆贼影公子！"

云无影笑了。他摘下银色面具，露出没有五官的光滑面孔——那是用七张不同面皮缝合而成的人皮面具。当箭雨破空而来时，他甩开斗篷，里面飞出无数银色碎片。

那不是暗器，而是人皮。柳残阳的冷笑，莫言笑的狡黠，楚人屠的威严...七张面孔在火光中翻飞，箭矢穿过这些虚妄的皮囊，钉在空处。云无影的真身早已潜入阴影。

将军的喉咙突然一凉。他低头看见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自己颈前冒出，耳边响起鬼魅般的声音："告诉皇帝，影子不需要圣旨。"

当夜，皇宫内院的百年银杏树上挂满了银色面具。每张面具下都钉着一份罪状：扬州知府贩卖孩童的账本，兵部尚书私通外敌的信件，贵妃毒杀皇子的药方...

老太监跪在御书房颤抖："陛下，那魔头说...说这些只是开始。"

皇帝手中的朱笔咔嚓折断。窗外，一片银杏叶飘落，叶脉竟是用血勾勒出的"影"字。

............

寒江孤舟，云无影凝视水中倒影。他慢慢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，露出原本的容貌——那是连他自己都快忘记的脸。三年来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，皮肤因长期遮掩而苍白如鬼。

"值得吗？"船尾的老艄公突然开口，声音年轻得不合常理。

云无影的短剑瞬间抵住对方咽喉，却在看清艄公面容时僵住——那是他杀死的第一个替身，三年前在破庙被他割喉的少年。

"幻术？"云无影剑尖下压，却见艄公的脖颈流出的不是血，而是墨汁。墨色在船板上蜿蜒，竟自动组成文字：你已成为你最憎恨的模样。

"错了。"云无影斩碎那些字迹，"我比他们更完美。"

他重新戴上面具，这次是全新的——没有五官，只有一片空白。当朝阳升起时，孤舟已靠岸。码头上跪着十几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，他们面前摆着七颗头颅：六扇门残党、黑市中间人、贩卖替身的牙婆...

"主上。"众人齐声低呼。

云无影走过这些头颅，靴底沾的血在青石板上留下脚印。每个脚印里，都落下一张破碎的旧面具。

三年又三年，江湖上关于影公子的传说越来越玄。有人说他是不死的幽灵，有人说他是一脉相承的组织。只有那些午夜惊醒的权贵知道真相——每当他们看见窗外银光一闪，枕边就会多一张带着体温的人皮面具。

而在云州最高的悬崖上，立着一座无字碑。碑前永远摆着两样东西：一柄生锈的短剑，和一张没有五官的银色面具。山风拂过时，隐约能听见无数声音在重复同一句话：

"我既是万千影子，也是唯一的光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