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捉妖
工作室:苗疆公子发布作者:苗疆公子发布时间:2025-05-27
山雾如纱,缠绕着终南山的千仞绝壁。玄霄立于悬崖边缘,青色道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。他不过二十出头,眉目如剑,右眼角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平添几分肃杀之气。
"师父。"玄霄转身,向站在三清殿前的白发老道行礼。老道手持拂尘,腰间悬着一枚青铜八卦镜,镜面泛着幽幽青光。
"此去青林镇,务必在月圆前赶到。"老道声音沙哑,从袖中取出一柄三寸长的桃木小剑,"天罡伏魔剑,专克妖物元神。"
玄霄双手接过。小剑入手冰凉,剑身刻满细密符文,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色泽,似有血丝游动。
"还有这个。"老道又递来一叠黄纸符箓,"太乙神符,可镇妖邪。记住,此次作乱的绝非寻常精怪。"
玄霄将符箓收入怀中,指尖触到内衬里硬物——那是五年前师父给他的护心镜,曾挡下狐妖的致命一击。他至今记得那夜月光如血,狐妖利爪穿透他胸膛时,护心镜发出的刺耳悲鸣。
"弟子明白。"玄霄再次行礼,背上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。包袱里除换洗衣物外,全是除妖器物:黑狗血浸泡的墨斗线、百年雷击木制成的镇魂钉、盛着朱砂的犀角盒。
下山路陡峭难行。玄霄步履稳健,右手始终按在腰间——那里暗藏三十六枚浸过雄黄的金钱镖。转过一道山梁时,林间突然窜出只灰兔,玄霄指尖已夹住三枚金钱镖,看清后摇头失笑。
"疑神疑鬼。"他自嘲道,却未放松警惕。师父说过,真正的危险往往披着无害外衣。
三日后黄昏,玄霄站在青林镇外的古槐下。槐树粗需五人合抱,树干上布满爪痕,最深一道入木三分,边缘发黑,似被腐蚀。玄霄蹲下身,指尖轻触爪痕,立刻缩回——触感黏腻阴冷,有淡淡腥臭。
"道长可算来了!"
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。玄霄转身,见一驼背老者拄着枣木杖蹒跚走来。老者眼窝深陷,面色青灰,脖子上缠着条脏兮兮的布巾,隐约透出血迹。
"老朽是青林村里正。"老者咳嗽几声,"半月来村里丢了六个人,都是夜里不见的,只找到...找到些零碎。"
玄霄跟随老者进村。夕阳将枯树影子拉得老长,村中户户门窗紧闭,几处院落贴着褪色门神,神像眼睛被人用刀划瞎。路过一口古井时,玄霄突然驻足——井沿有暗红手印,五指异常修长,中指指甲部位延伸出三道锐利划痕。
"最后那个是铁匠女儿。"老者声音发抖,"找到时挂在村口老榆树上,像...像被开膛的羊。"
老者家阴暗潮湿。玄霄坐在掉漆的方桌前,借油灯光亮查看老者提供的碎布——是从失踪者衣服上找到的,浸透黑红血渍,边缘呈锯齿状,似被利齿撕扯。
"每逢月圆必死一人。"老者哆嗦着倒酒,"上次是前夜,王猎户家十二岁小子..."他突然剧烈咳嗽,布巾滑落,露出脖子上四个紫黑孔洞,周围皮肤已开始溃烂。
玄霄猛地站起,桃木剑直指老者咽喉:"你不是人!"
老者怪笑起来,嘴角裂至耳根,露出满口细密尖牙:"小道士眼力不错。"他脖子上的孔洞突然蠕动,钻出几条血红触须,"可惜晚了!"
玄霄剑诀疾点,桃木剑刺入老者眉心。老者发出非人尖啸,身体如烂泥般塌陷,最终只剩一张人皮摊在地上。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,玄霄踹开后门,见十余双绿眼在夜色中逼近。
"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!"玄霄甩出八张太乙神符,符纸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,将最先扑来的三头灰狼烧成骨架。剩余狼群退后几步,突然齐齐仰头长嚎,身体在月光下扭曲变形,狼毛褪去,露出青灰人皮。
玄霄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。剑身符文次第亮起,化作三尺青锋。一头人狼扑来,他侧身避过,剑锋划过狼腹,腥臭内脏哗啦泻出。又两头同时攻来,玄霄左手掷出金钱镖,嵌入狼眼,右手剑势不停,斩下另一头前爪。
激战正酣,远处山巅传来震天长啸。狼群闻声立刻撤退,拖着受伤同伴隐入黑暗。玄霄喘息着抹去脸上狼血,发现地上残肢断面不见滴血,而是渗出黑色黏液,散发腐肉气味。
"傀儡术..."玄霄皱眉。方才那些并非真妖,而是被妖气侵蚀的活尸。真正的大妖还在别处。
次日清晨,玄霄在村后乱葬岗找到线索。新坟全被刨开,棺材盖从内部击碎,几具尸体不翼而飞。最老那座坟碑文模糊,依稀可辨"林氏"二字。坟头土中半埋着个褪色布偶,针脚粗陋,像是孩童玩具。
"二十年前,有户姓林的猎户..."村里唯一肯开口的老寡妇缩在灶台边,浑浊眼睛不时瞟向窗外,"男人被狼咬死,女人带着独子搬走了。有人说...那孩子后来回来了。"
玄霄握紧布偶,内衬夹层露出半张黄纸,画着歪扭符咒——是极粗浅的招魂术。他心头一震,想起师父临行时的话:怨气最易招邪。
月圆之夜,玄霄在古槐下布阵。以黑狗血画就的八卦阵中央,摆放着那个布偶。子时将至,阴风骤起,槐树叶沙沙作响,似无数细碎脚步声。
"来了。"玄霄闭目凝神,耳听得树梢传来轻微"咔嗒"声。他猛然睁眼,见一道黑影倒吊在槐树枝上——那东西形似人形,却生着狼耳狼尾,十指指甲如弯钩,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。
"小道士..."怪物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,"你身上有龙虎山的臭味。"
玄霄剑指妖物:"血牙,你残害无辜,今日伏诛!"
名为血牙的妖怪咧嘴大笑,露出满口锯齿状尖牙。它突然扑下,速度快得拉出残影。玄霄侧滚避开,原先所站地面被利爪撕出五道深沟。血牙落地无声,转身又是雷霆一击,这次玄霄以桃木剑格挡,金铁交鸣声中,剑身竟被崩出缺口。
"百年雷击木?"血牙嗅了嗅剑锋,突然暴怒,"张老道是你什么人?!"
玄霄不答,左手甩出七枚镇魂钉。血牙挥爪击飞五枚,剩余两枚钉入它右肩,顿时黑血喷溅。妖怪厉声嚎叫,声波震得古槐落叶纷飞。玄霄耳鼻渗血,仍强忍眩晕催动法诀,镇魂钉上符文亮起红光。
"找死!"血牙一把扯出钉子,伤口却无法愈合。它暴怒之下现出原形——身形暴涨至丈余,狼首人身,背部隆起根根骨刺。玄霄急退三步,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血符,与扑来的妖物对轰一掌。
气浪掀飞周围碎石。玄霄连退七步才稳住身形,喉头腥甜。血牙也不好受,右臂焦黑冒烟,却笑得愈发狰狞:"你的血...比那些村民香甜多了。"
玄霄突然甩出布偶:"林默!你还认得这个吗?"
血牙身形一滞,狼眼中闪过人性化的恍惚。就在这瞬息之间,玄霄祭出师父所赐八卦镜,镜面青光如瀑,将血牙笼罩其中。妖怪发出痛苦嘶吼,皮肤如蜡般融化,露出部分人类面容——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,左脸有道旧疤。
"娘..."血牙突然呜咽,声音变成少年嗓音,"我疼..."
玄霄心神微震,法诀稍缓。血牙趁机暴起,一爪贯穿玄霄左肩。剧痛让玄霄清醒,他右手桃木剑全力刺出,贯穿妖怪心窝。血牙踉跄后退,胸口嗤嗤冒烟,却发出诡异笑声:"没用的...我的心早就被掏空了..."
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。黑暗中,血牙身体开始分解,血肉如泥浆般脱落,最终只剩一具挂着碎肉的骨架。骨架下颌开合,发出空洞回声:"我在老巢...等你..."
骨架轰然倒塌,玄霄单膝跪地,肩头血流如注。他扯下道袍下摆草草包扎,拾起地上布偶——此刻布偶已被妖血浸透,隐约浮现出更多符文。这些符文连起来,竟是某种古老禁术:融魂大法。
"原来如此..."玄霄望向深山,那里黑云压顶,隐约可见闪电游走,"以童魂为引,妖尸为炉..."
他想起师父说过,最可怕的妖,往往是人心所化。
玄霄撕下道袍前襟,将肩上伤口草草包扎。血牙留下的爪伤边缘泛黑,丝丝缕缕的妖毒顺着血脉往心脉游走。他从犀角盒中挖出一撮朱砂,混合唾沫按在伤口上,皮肉灼烧的滋滋声中腾起青烟。
"三日之内必取你性命..."玄霄望向深山,血牙临消散前的诅咒仍在耳畔回荡。他拾起地上布偶,原本褪色的布料此刻浸透妖血,竟在月光下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。这些符文并非用朱砂所绘,而是以血为媒——童男童女的心头血。
晨光初现时,玄霄已深入终南山腹地。这里古木参天,树冠遮天蔽日,明明已是初夏时节,林间却弥漫着刺骨寒意。越往里走,沿途开始出现动物尸体——野兔、山鸡甚至花豹,全都干瘪如枯柴,脖颈处两个细小的孔洞。
正午时分,玄霄在一处溪流边发现半截断爪。那爪子足有成人手掌大小,指甲弯曲如钩,断面处滴落的黑血将溪水染出丝丝缕缕的墨色。他蹲下身,指尖轻触水面,顿时如遭电击——水中倒影不是他的脸,而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。
"林默?"玄霄猛地抬头,四周空无一人。溪水恢复清澈,方才景象恍如幻觉。他取出布偶,发现符文正在缓慢变化,像是某种指引。
随着深入,林木渐渐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扭曲怪异的枯树。这些树干上布满瘤状突起,细看竟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。玄霄剑指划过最近一棵树,树皮裂开,渗出暗红液体,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气。
"人血养树..."玄霄想起师父提过的邪术,"以怨气为壤,精血为露。"
夕阳西沉时,地形突然陡峭。玄霄攀上一处断崖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崖下是个碗状山谷,谷中央矗立着半塌的山神庙。庙宇周围土地呈现不自然的焦黑色,仿佛被烈火焚烧过,却又寸草不生。
就在此时,怀中八卦镜突然剧烈震动。玄霄刚取出铜镜,镜面就"咔"地裂开一道缝,青光从裂缝中溢出,指向山神庙方向。与此同时,布偶上的符文全部变成了刺目的猩红色。
"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..."玄霄默念金光神咒,体表泛起淡淡金芒。他抽出桃木剑,咬破食指将血抹在剑身裂纹处,裂纹立刻被血线填补,散发出灼热红光。
庙门早已朽烂。玄霄刚踏入前院,身后大门就"砰"地自动关闭。院中满地白骨,有野兽的,更多却是人类的。头骨天灵盖上全都开着碗口大的洞,显然是被吸食了脑髓。
正殿门楣上悬着块残破匾额,依稀可见"有求必应"四字。殿内神像倒塌,取而代之的是个由骸骨堆砌的王座。王座上斜倚着个人影,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——正是血牙,但此刻它已完全蜕去人形:狼首人身,浑身覆盖青黑鳞片,脊背凸起七根骨刺,每条刺尖都穿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。
"我等你很久了,小道士。"血牙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,既有人声也有兽吼。它随手扯下一颗心脏塞入口中咀嚼,血汁顺着獠牙滴落,"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?"
玄霄剑指妖物:"因这里是你的葬身之地!"
血牙哈哈大笑,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。它突然暴起,速度快到拉出残影。玄霄举剑格挡,"铛"的一声巨响,桃木剑应声而断,余力将他击飞数丈,重重撞在殿柱上。脊椎传来的剧痛让玄霄眼前发黑,他强忍眩晕就地一滚,原先所在位置被利爪撕出五道深沟。
"太弱了。"血牙舔着爪尖血迹,"比二十年前那个老道士差远了。"
玄霄趁机甩出全部镇魂钉。血牙不躲不闪,钉子钉入它胸口却如泥牛入海。妖怪狞笑着拔出钉子,伤口瞬间愈合:"没用的,我早已不是寻常妖物。"
"我知道。"玄霄突然笑了,"你是林默。"
血牙身形一滞。玄霄继续道:"二十年前,龙虎山道士张道陵追杀狼妖至此,误将林猎户一家当作妖物同党。妻子当场死亡,独子林默重伤濒死,被狼妖残魂附体..."
"闭嘴!"血牙暴怒,殿内突然阴风大作。它扑向玄霄,却在即将触及咽喉时被一道金光弹开——玄霄胸前护心镜大放光明,镜面浮现出个模糊的少年身影。
血牙痛苦抱头,身上鳞片开始剥落,露出下面的人类皮肤。它嘶吼着撕扯自己脸皮,竟硬生生将狼首撕成两半,露出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——左脸有道陈年疤痕,正是溪水中出现的少年长大后的模样。
"救我..."林默的人类面容扭曲着,"它在吃我的魂..."
玄霄抓住时机,将断剑刺入血牙腹部。妖怪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,伤口处喷出的却不是血,而是浓稠如沥青的黑雾。黑雾中浮现出无数人脸,男女老少皆有,全是它这些年的受害者。
"为什么...阻我..."血牙的声音开始分裂,"我只要...复仇..."
玄霄突然明白了一切。他松开剑柄,双手结莲花印:"张道陵是我师祖。当年误杀你全家的,是龙虎山的人。"
血牙——或者说林默与狼妖的融合体——僵在原地。黑雾剧烈翻腾,时而凝聚成狼形,时而化作少年模样。殿内温度骤降,梁柱结出白霜,那些被穿刺的心脏同时爆裂,血雾在空中凝成一个个扭曲的冤魂。
"原来如此..."双重音调变成了三重,第三个声音苍老嘶哑,正是那狼妖残魂,"张道陵杀我肉身,我借他杀孽重生,妙哉..."
玄霄咳出一口血,伤势与妖毒已侵入心脉。他强撑着站直身体,从怀中取出布偶:"林默,这是你娘缝的,记得吗?"
布偶飘向血牙,在半空中突然自燃,火焰竟是纯净的青色。火光中浮现出个模糊的妇人身影,轻轻拥抱住血牙。妖怪浑身颤抖,鳞片大片脱落,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人类躯体。
"娘..."林默的人类意识短暂占据上风,泪珠滚落却立刻被妖气蒸发,"我好疼..."
玄霄知道时机已到。他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护心镜上,镜面顿时浮现出龙虎山秘传的"引魂渡"咒文。这是禁术,施术者需以自身为容器,引渡冤魂。
"你要干什么?"狼妖残魂察觉到危险,疯狂挣扎,"疯子!这会让你修为尽废!"
玄霄不答,将护心镜按在自己心口。镜面如同融化般渗入肌肤,在他胸前形成个旋转的光涡。血牙体内的黑雾被强行抽出,分成两股——一股青黑如墨,是狼妖残魂;一股暗红带金,是林默的人类魂魄。
"不!"狼妖残魂嘶吼着被吸入光涡,"我诅咒你!诅咒龙虎山!"
林默的魂魄却抗拒着光涡,他残缺的面容浮现愧疚:"道长...不值得..."
玄霄七窍开始渗血,却露出微笑:"值得。"
最后一丝黑雾被抽离时,血牙的躯体如陶器般龟裂。林默的魂魄在消散前,对玄霄深深一揖。殿内突然响起梵唱般的童谣声,似是那布偶中封存的母亲思念。
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,山神庙轰然坍塌。玄霄被气浪掀出殿外,坠入悬崖下的激流。在失去意识前,他隐约看到岸边有双绿莹莹的眼睛——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,正用担忧的目光望着他。
三个月后,终南山脚多了个跛脚郎中。他背着药箱走村串乡,右眼蒙着黑布,左肩有道狰狞伤疤。有村民说,曾见他对着月亮自言自语;也有人说,见过只白狐蹲在他草庐屋顶。
而龙虎山三清殿内,张老道望着突然熄灭的魂灯,长叹一声。灯盏旁,褪色的布偶静静躺着,再无半分妖气。